�� 凌云看着少年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庞,轻声道:「十年时间,你在剑宗那里过
得不好,朕知道……只不过朕乃一国之尊,当以朝廷社稷为重,许多事情即便是
朕,也不能够照着自己的意愿来做。」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而且对我来说,能够活着,便已经很满足,陛下不
必介怀。」
「听得出来,你心里面有些怨气,不过我也能够理解。」
「不敢。」
「这么些年来,你应该有不少事情想要问我吧?」
陈卓沉默了下来。
凌云目露几分追忆,轻声道:「你有疑惑很寻常,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也有许
多迷惑,彷彿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一般。当年我之所以发起兵变,也是
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若不那么做,最后死的人只会是我。对于我发起兵变
一事,你父亲并没有表明支持或者反对,甚至直到那场兵变将要结束的时候,你
父亲也没有真正出手,只是以冷眼旁观。」
「那为什么……」
「外面都传说你父亲在长兴宫兵变的时候曾与一位神秘强敌交手,最后落下
难以痊癒的重伤,这话确实不假,只是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
么。当时在我已经掌控全局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及其厉害的高手来刺杀我,不过
被你父亲拦住了。只是那个刺客修为极高,即便陈国师乃是接近承天境的修士,
仍旧与那个刺客打了个两败俱伤,刺客当场死了,化作飞灰,而你父亲也因此重
伤不治。」
陈卓的目光闪过几分不解,按照凌云的说法,当时他父亲陈尚泽本就不想插
手皇室的这些事情,为什么最后又会出手救凌云?还有,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身
份,难道是当时前去靖难的三位皇子中的哪一位请来的帮手?凌云眸子里露出几
分钦佩:「陈国师是真正的社稷之臣,心怀天下,最后谁来坐这一把龙椅,他其
实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景国是否能够安泰长甯。当年朕是为民心所向,因
此陈国师儘管不支持朕发起兵变,但也没有表现过反对,至于最后为什么会救朕,
只是不想景国陷于战乱。」
陈卓闻言才在心中长长一歎,关于这一点,他知道凌云没有说错,他父亲就
是这样的人。
凌云轻声道:「至于刺客的身份,当年的我也有许多疑问,曾经怀疑过是其
他三位皇子请来的帮手,但我登基之后便着手调查,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陈卓目光微微一动,那这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那神秘刺客来自一个非常
古老的隐世宗门,这个宗门早在景国立国前数百年就存在了,比天下任何宗门的
曆史都要悠久,其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
陈卓心中震撼莫名,问道:「敢问陛下,这个宗门是……」
凌云道:「这个宗门名为天隐门,不过如今的天隐门也已经与千年之前不一
样了。在两百年前,天隐门便一分为二,儘管两处宗门在哪犹未可知,但可以肯
定的是,其中一个便与你有关。」
陈卓闻言禁不住动容:「与我有关?」
凌云道:「应该说与你的母亲有关。」
陈卓闻言心神一颤,他想起了姨母白洛华。
白洛华在与他云雨之欢之后,便提过他拥有一种独一无二的体质血脉,显然
还有事情瞒着他,他在当时便猜测白洛华隐瞒的事情很可能关係到当年他爹娘出
事的真相以及其他的一些秘密,如今看来,难道与凌云所说的这个天隐门有关?
便在他思绪千转的时候,凌云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似有所指道:「看来
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陈卓摇头道:「我爹娘并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但我自己根据我爹娘留下的一
些蛛丝马迹知道了一点,但不多。」
陈卓隐瞒了关于白洛华的事,只称是他自己发现了一点秘密。
凌云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天隐门一分为二,你娘亲属于其中一脉,而
当年刺杀朕的高手,则属于另外一脉。当初的长兴宫兵变,看似只是皇室在争权
夺利,可仔细一查,便会发现其中有天隐门的影子……天隐门便是我所说的那双
在暗中操纵却又看不见的手,当年的一切,也许和天隐门两脉的角逐有关。」
说到后来,他的眸子已经微微眯起。
陈卓额前不自觉泛起细密的汗水,他能够感受到凌云的话语中含有对天隐门
的怒意。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儘管夸张了一些,但他此时却能够清晰感受到空气
中无处不在的庞大压力,犹如一座巨山压在肩头一般。
如果这一切都如凌云所说,也怪不得他感到愤怒,天隐门竟敢以景国为棋枰,
操纵天下,已经是在挑衅帝王的尊严,而这一切与天玄宫也有着莫大的关联,陈
尚泽当时作为国师应当是知道天隐门的,而陈卓的娘亲就是天隐门的人……天玄
宫最后覆灭,颇有几分引火烧身之嫌,甚至因此牵连皇室……只不过,眼前这一
切都只是凌云的一面之辞,或许凌云说出了一些真相,但谁又知道其中有几分是
真几分是假?似是看出陈卓并不完全相信自己,凌云轻声问道:「你不相信朕说
的话?」
陈卓垂首道:「小子不敢。」
凌云道:「你不愿轻信也实属正常。」
说罢凌云拍了拍手。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便已经出现在凌云的左侧,待到认出此人身份之后,陈
卓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魏长老!」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灰袍,儘管面色有几分沧桑,可目光却锐利无比,在他望
向陈卓的时候,眼中也流露着感慨:「没想到十年之后,你便已经是天离神剑的
剑主了。」
陈卓紧紧看着他,不可思议道:「魏长老,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所说的这位魏长老,名为魏无道,为天玄宫太上长老,传言距离承天境也
仅有一步之遥,在天玄宫中的地位甚至不在宫主之下,宫主陈尚泽闭关之时,便
由魏无道代掌天玄宫,这也是陈卓在看到魏无道的时候会如此失态的原因。
魏无道轻歎一口气:「十年之前那事有些蹊跷,陛下想要追根究底,便在天
玄宫被废除之后找到了我,正好我也想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因此与陛下一拍两合,
开始了十年之久的追查。」
陈卓深深吸了一口气,儘管已经预料到此番进宫不简单,然而他还是没有想
到竟会如此不简单,不仅从凌云口中得知了许多惊人的秘辛,而且还见到了曾经
的天玄宫太上长老魏无道。
便在他心神难以平静的时候,凌云的下一句话更是如同春雷一般在他耳边炸
响:「如今朕与魏长老,有重建天玄宫的意思,正好趁着你得到天离剑这个契机,
准备着手操办这件事情。不过如今这个时候,再叫做天玄宫未免有点不太妥当,
朕决定将天玄宫改作天玄书院,此番召你进宫,除了想看看你之外,便是想要请
你来担任天玄书院的客座院长。」
陈卓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旋即又狠吸了口气,抬首望向凌云,问道:「客座
院长?」
他马上又冷静了下来,当初废除天玄宫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帝凌云。
眼下凌云在告诉了自己一番秘辛之后便峰迴路转,忽然提起了重建天玄宫的
事情,让他心动之馀,也升起更多的疑惑,凌云如今重建天玄宫,还改名为天玄
书院的目的何在?这件事情又与天隐门之间有着什么关係?「此番重建天玄书院,
诣在广招贤才,栽培真正效命于朝廷的修士。并且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事,重新召
回分散在天下各地的前天玄宫旧人。此后前天玄宫的功法也将回归天玄书院,算
是为天玄宫接续传承。这件事情不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天玄宫旧人都有好处,
你作为天玄宫的前少宫主,此事你应当参与进来,不过鉴于你已经拜入天华剑宗,
又过于年轻,便将主持书院的事务交由魏长老,为你留下客座院长之位,不知你
意下如何?」
凌云望向神色颇为不平静的少年,等着他的回答。
…………在天下人还没有从天离神剑认主这件事情上彻底回过味来的时候,
天都那里再次传出一个震动天下的消息,凌云在朝会上宣佈——即日开始在天玄
宫旧址上重建天玄书院,广招贤才,并任命成为天离剑剑主的天华剑宗弟子、前
天玄宫少宫主陈卓为天玄书院客座院长,一个月之后摆下青云宴,届时天下宗门
皆可赴宴,为天玄书院的建成来贺。
这个消息传出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天下人自是
不必说,皆是议论纷纷,许多宗门闻风而动,准备前来天都凑这次热闹。
五日后,天都已经比平日热闹了许多,街上人流如织。
一辆奢华无比的车驾缓缓驶入陵安街,驾车的车伕束髮佩剑,气机绵长,驾
喝声浑厚有力,一看便是个高手,若是搁在平时,这样的车伕配上同样不一般的
车驾,定然要引起不少人的侧目,可在眼下这个关节,对于这种事情天都百姓却
是已经见怪不怪。
然而就在车驾的帘卷翻动之时,忽然伸出一隻纤细的玉手,许多人忍不住望
了过去。
儘管看不清车驾内女子的容貌,可光是这么一隻手,便已经足够令人心醉。
江湖上曾有这么句话,看女人该先从腿开始瞧起,再来是胸前的玉峰,精緻
美丽的玉靥,最后才是手,可真正的老江湖,却知道,欣赏女人还得先从一双手
瞧起,看一双柔荑,不仅能看出身姿与容貌,还能看出一个女人的气质、乃至地
位。
而今盈盈露出车窗,轻轻拉住帘卷的这隻玉手,便如同兰花一般优雅、纤长,
如脂般的白腻,充满着勾人心魄的魅力,那嫣红的指尖,犹如五朵绽放的玫瑰,
一举一动之间,都彰显着主人的美丽与高贵。
不少人都禁不住在心底里好奇起来,这一位女子是哪个世家豪门里的千金?
众人目不转睛,便在车驾停下之后,终于目睹了车厢内那位千金小姐的风采,
一袭昂贵的织锦衣裳,更衬得她气质更加高贵动人,细雪般的额头上描着几瓣嫣
红的梅花,显得尤为鲜豔美丽,与那张精緻的桃花脸相得益彰。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被称作江南隋珠的烟雨楼楼主亲传弟子黄彩婷。
只见她轻咬红唇,喃喃道:「听说他在黎阳楼内住下了,一会儿把琐事安排
妥当了,便去黎阳楼找他吧。」
第四十六章、登门
凌云的动作很快,天玄书院的事情定下来后,马上就着手让工部翻修天玄宫
主殿。
不过,因为天玄书院建成尚需时日,所以作为客座院长的陈卓这些天还是在
黎阳楼内住着。
陈卓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两瓶丹药,目露思索之色。
那天凌云除了和他说当年的秘辛,提了重建天玄书院外,还对他进行了封赏。
其中便有一个侯位、一座府邸、还有两瓶景国皇室独有,引江湖之人垂涎三
尺的疗伤圣药玄龙丹,赏赐极为丰厚。
但陈卓以「无功不受禄」
为由婉拒了封侯和府邸,只接受了这两瓶玄龙丹。
他看出凌云想要拉拢他的意思,但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凌云。
不过,在重建天玄书院这件事上,凌云算是压到了他的命门,饶是有着诸多
顾虑,但他还是难以拒绝。
他确实有兴复天玄宫的渴望,而且有这个身份之后,他要追查当年的真相,
也能够更加方便。
「如今陛下已经将天玄书院的事情昭告天下,并且在文书中提及了想要召回
天玄宫旧人,并从优待之的意思,不知可以趁此机会见到多少旧人?」
想到召回天玄宫旧人一事,陈卓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在断风山上遇到的徐文然,
如果徐文然没有对自己说谎的话,他应该还没有加入任何门派,如今依旧是一介
江湖散修,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前来天都?除了徐文然外,陈卓还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人便是他的堂姐陈璇,十年前的时候,陈璇便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身段窈窕,容貌俏丽,还是天玄宫年轻一代极为出名的天才,尚未及笄便风华初
露。
只不过在陈卓去了天华剑宗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堂姐,天玄宫出事后他
曾听说陈璇离开中原去了北方,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年还在天玄宫的时候,这位堂姐便对他颇为照顾,他也对与陈璇重逢抱着
一丝期待。
便在陈卓思绪发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黎阳楼仆人的声音:「陈公子,
有位自称来自烟雨阁的客人想要见您。」
陈卓听到「烟雨阁」
三个字后微微一怔,在心中下意识闪过一道窈窕的倩影,难道是她?他并不
十分确定,开口道:「是位女子吗?」
「是的。」
「请她进来。」
此番拜见自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被称作江南隋珠的黄彩婷。
黄彩婷袅袅娜娜的走进门来,身着一袭明媚的红裙,妆容精致的脸蛋上带着
盈盈笑意,尽管陈卓现在也已今非昔比,见过的貌美女子不少,便是如凌楚妃、
沐颖这样的女子也都已经见识过,可此时依旧被黄彩婷的美丽所惊艳。
不仅玉靥迷人,而且身段儿也是玲珑曼妙,柳腰纤细,可堪一握,肩胸薄薄
一片,却不露骨,饱满的玉峰撑起了抹胸上缘,加上她那一身用上等的云锦面料、
孔雀羽线制成的红裙,当真是「眉黛将夺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而眉间的
那几瓣红梅,更是将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高贵升华了几分。
黄彩婷注意到陈卓的目光,脸颊也跟着发热,澹澹的红晕登时浮了上来,将
那张玉靥衬得愈发动人。
为了这一次的见面,她可是足足对着镜梳妆了两个时辰,直到无可挑剔后才
终于出了门,如今能够成功吸引到陈卓的注意力,也让她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种
难以言明的欢喜。
对她来说,婚姻大事从来都是和利益牵在一起的,给自己作价,给对方作价,
差不多门当户对后,便过门成亲,两家人成为亲家,相互扶持,总的来说便是这
样。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对陈卓产生了一种无关利益的情愫。
她若无其事的摸了摸脸颊,指甲上嫣红的蔻丹与白里透红的肌肤相得益彰,
她羽睫微垂,轻声道:「陈公子……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陈卓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在下失礼了,黄姑娘快请坐。」
黄彩婷盈盈一笑,优雅的坐了下来,道:「恭喜陈公子喜事连连,先是成为
天离神剑的剑主,如今又得到皇上的赏识,成为了天玄书院的客座院长,一下子
就成了令天下人敬佩的大人物。」
陈卓发现这一次相见,黄彩婷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前所未有的魅力,一不留神,
便要被撩得心旌摇曳,他稍稍定了定神,道:「黄姑娘过奖了,却是不知道黄姑
娘此番来到天都,所为何事?」
黄彩婷道:「天玄书院的消息传遍天下,我听说之后也有些意动,加上我家
在天都有些产业,家父让我过来照看一二,所以便来了。如今适逢陈公子就在天
都,便为陈公子送上一点薄礼,一来感谢陈公子在断风山的搭救之恩,再来便是
祝贺陈公子。」
她拍了拍手,便有下人拿了两盒很是精致的茶叶进来。
陈卓诧异道:「黄姑娘这是……」
黄彩婷笑道:「这是江南道独有的碧湖春茶,一点心意,还请陈公子不要推
辞。」
「黄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陈卓禁不住苦笑,也算是默认收下了,忽然想起什么,他道:「上次在断风
山的时候,我见你那位车伕伤得不轻,不知现今如何?」
黄彩婷道:「劳烦陈公子挂念,何叔已无大碍,但还需静养,不宜奔波,此
番便没有随我一同来到天都。」
陈卓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
他并不擅长主动找话题,平日何薇薇与他相处的时候,也都是何薇薇开的话
头。
但好在黄彩婷是个妙女子,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
黄彩婷抿嘴一笑,有意无意道:「陈公子平日用茶应该不多吧,这个碧湖春
茶要想沏好,还需一些讲究,不若趁此机会,我与公子讲解一番。」
话都说到这里了,陈卓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来到檀几边上席地坐下,黄彩婷一面沏茶着一面细心讲解,也正好趁此
机会与陈卓多些接触的机会,黄彩婷能够被称作江南隋珠,可不仅只是因为姿容
绝色、出身富贵,还因为她很是擅长察言观色,并且能说会道,轶闻典故信手拈
来,妙语连珠,一下子便让两人的谈话变得有趣起来,不知觉间,她便已经成了
此番谈话的主导者。
不知不觉已过去半个时辰,两人杯中的茶已沏了两次。
黄彩婷端起茶杯,红唇微启,轻轻抿了一口,道:「陈公子这么优秀,不仅
是天离剑剑主,现在还是天玄书院的客座院长,在天华剑宗里,当得到不少女弟
子的青睐吧?」
陈卓闻言目光微微恍惚,想起了离别时师姐何薇薇的那一吻……她应该是喜
欢自己的吧?他有些不确定道:「应该算有吧。」
黄彩婷羽睫轻轻一颤,轻笑道:「那陈公子便要好好珍惜了,花开堪折直须
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陈卓苦笑摇头:「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重建天玄书院的事情
办好。」
何薇薇对自己有意他知道,而且还有一位与自己已经有过云雨之欢的白洛华
……黄彩婷目光一动,露出几分狡黠,轻声道:「陈公子所言极是。」
便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仆人的声音:「陈公子,有位自称是天玄宫旧人的男
子想要求见您。」
陈卓闻言目光一动,是徐文然吗?黄彩婷浅浅一笑,起了身道:「天色也不
早了,便先不叨扰陈公子了。」
陈卓起身相送:「黄姑娘慢走。」……黄彩婷身姿摇曳的往黎阳楼外走去,
正兀自计较着自己方才在陈卓面前的表现,忽然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道身影,她
那如远山般的秀眉微微一蹙,却没有想到会在天都碰到这个家伙,尤其还是在这
黎阳楼外,难道这个家伙就是什么天玄宫旧人?尽管觉得很是意外,但她却一点
也不想在这里与这家伙照面,她直接扭头看向别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只可惜,她想要视若不见,那个人却偏生要——「这不是烟雨阁的黄姑娘么,
怎么来天都了,莫不成也是为了天玄书院的事而来?」
黄彩婷权当作没听见,斜了他一眼,径自离开。
徐文然倒也不引以为意,嘿嘿笑了一声,眼珠子转了一转,惊喜之余也开始
琢磨起了黄彩婷在这黎阳楼出现的原因,很显然,黄彩婷是来见陈卓的,莫不成
是见陈卓今非昔比,特地千里迢迢来到天都陈卓交好,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
不过说实话,今儿个的黄大小姐,打扮得真漂亮……徐文然意犹未尽的收回
目光,往陈卓的住处走去,轻轻敲了敲门。
没让他久等,房门一会儿就开了。
陈卓一看真是徐文然,当即露出笑容,道:「还真是徐兄……」
第四十七章、右相次子
随着天玄书院的消息昭告天下之后,一些天玄宫的旧人陆陆续续出现在天都。
除了徐文然外,陈卓还见到了好几位旧人,尽管对这些早有预料,可真的见
到这些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旧人,还是让陈卓感到由衷的欣喜。
来到黎阳楼拜见自己的旧人,大多都愿意加入天玄书院。
而徐文然尽管没有这么说,但也表露出愿意在书院重建时帮忙的意思。
这段日子里,前来拜见他的权贵子弟也不少,一个两个还成,多了之后陈卓
便开始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样样精通的天才,同时修炼两门至高功法已经耗费了他的大
部分精力,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钻营交际,而能够在天都扎根的人,又有哪个是
省油的灯?如今他一头扎进天都的权贵圈子里,自然会感觉到力有未逮。
这样的情况,初时还不太明显,但随着昨日皇帝将天玄书院的部分实权交给
他,一桩桩重任压在他的肩头之后,陈卓便愈发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的天玄书院虽说是在天玄宫的旧址上重建,但在地位上已然不如往日那
般超然,在学生的招收和教习的挑选上,也不再是天玄书院一方独断。
如今一半由朝廷决定,至于另外一半,便是由魏无道和陈卓一起负责。
「距离青云宴还有二十余日,希望不要耽误了。还好徐兄在天都有些关系,
能帮上一些忙……徐兄尽管在修为上不如我,但因为常年行走江湖的缘故,在这
方面倒是要比我老道许多。」
陈卓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知易行难,在接任之前踌躇满志,但真正着手操
办之后,他才知道要做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公子,右相次子江鸣拜见。」
黎阳楼的仆人附在门边说道。
陈卓皱了皱眉头,如今他看到这些权贵,便开始下意识的感到心累,光是听
着名头便给他一种很不好对付的感觉。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起了身。
陈卓已经做好再虚与委蛇一次的准备,然而当他见到这位右相次子的时候,
却不由得怔住,然后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约而同的是,对方也流露出了一样古怪的神色。
两人的脸上好像同时写上了一行字:「怎么是你?」
陈卓看着对面这位颇有几分熟悉的少年好一会儿,才终于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在下陈卓,见过江公子。」
江鸣没有想到,他此番要见的陈院长便是数日前在天策府前看到的那个少年,
因此他更是提起了兴致,笑道:「看来我和陈公子还真是有缘。」
陈卓悄悄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道:「那天看到江公子,便觉得气度不凡,
不过没想到江公子原来是右相的次子。」
江鸣也嘿嘿一笑,道:「那一日我见陈公子锋芒隐露,便觉得不简单,但没
有想到竟然就是陛下钦点的天玄书院客座院长。」
这话落下后,便再没有人说话。
刚刚相互吹捧了一番的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江鸣不说话,陈卓便有些紧张起来,生怕招待不周的他不经意看到了几上摆
着的碧湖春茶,心头一动,便道:「前几日朋友送了我两盒江南道独有的碧湖春
茶,正好江公子来了,不若一起品茶如何?」
江鸣听他爹说过碧湖春茶的名头,自然知道其名贵,听说仅仅一两茶叶便已
价值不菲,陈卓能够以这样的上等名茶招待自己可见诚意,让他觉得这个少年院
长确实够意思,他也没客气,笑嘻嘻道:「看来我真是来对时候了。」
陈卓沏茶的时候不由想起黄彩婷来,上一次见面时黄彩婷的妙语连珠给他留
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这样的场面,黄彩婷应付起来可比自己轻车熟路多了,如
果这种时候她要能在身边就好了……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想,人家堂堂烟雨阁高
徒、江南道世家大小姐,怎么可能这般帮衬自己?转眼喝了一杯茶,江鸣才想起
自己来拜见陈卓的目的,说道:「七日后,天都会有一次观梅会,届时不少人物
都会到。如今适逢天玄书院重建,陈公子又是客座院长,我便想邀请陈公子,陈
公子出席这次观梅会对重建天玄书院也有益处,不知陈公子意下如何?」
陈卓端起的茶杯微微一顿,说道:「江公子的盛情在下……」
他还没有说完,江鸣便先开了口:「如今书院正值重建之际,陈公子作为客
座院长,事务繁多可以理解,但距离观梅会也还有一段时日,陈公子不急着现在
就答应下来,可以到时候再作定夺。」
陈卓看了江鸣一眼,这位右相次子的直率性子让他觉得颇为亲近,道:「江
公子所言极是。」
江鸣将茶一饮而尽,嘿嘿一笑道:「不过我还是希望陈公子能来,到时候还
有花满楼的当红琴魁苏秀献艺,听说这位苏秀姑娘的琴艺可是不在神监司的沐掌
司之下,不少人在私下将苏姑娘与沐掌司并称天都的琴艺双绝,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苏姑娘也是生的花容月貌,在天都极有人气。」
陈卓闻言也心生出几分向往,尽管没听过沐颖抚琴,但其才女之名闻名天下,
能够与沐颖齐名,想必也十分了得,道:「若没有意外,我会去的。」
送走了江鸣之后,天色也不早了,这一天便再没有什么客人过来。
陈卓没有落下修炼,回到房间在在榻上打坐修炼起来,天离剑也好,客座院
长也罢,这些都是外物,还是自己的修为最实在。
第二天一早陈卓便出了门,他去看了看正在重建的书院,如今天玄宫的大部
分功法已经转移到天玄书院的玄青殿内,不过书院距离完成修缮,还需要一段时
间。
而此时也差不多到了该考虑招生的时候,该从哪里招,怎么招,什么人能招,
什么人不能招……这些都是需要他仔细斟酌的问题。
陈卓一边沉吟一边返回了黎阳楼,正当他准备去书房的时候,却忽然察觉到
了一些不对劲,他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望向自己的卧房,神色变得更加古怪。
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香味。
而且这股幽香还有些熟悉,他隐约猜到是谁到了自己的卧房中……
第四十八章、冬日正好
陈卓在黎阳楼住下之后,不请自来这种事情便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了第一次
就会有第二次,这句话说的可真对。
当他推开内室后,看到卧榻上躺着的那道曼妙身影,他还是怔住了,然后升
起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冬日的阳光总是给人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正如同现在,金黄色的光光芒透过窗户照在他的榻上,很是美丽,更是将榻
上的如瀑黑发照耀得光泽动人。
女子那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浮着一层澹澹的粉色,肌香温润,衬得肤如凝脂。
傲人的玉峰将裙裳高高撑起,玲珑有致的胴体熟到了极处,既有动人的风韵,
又有精致的美丽,宛若瓜果沁蜜,无不香甜。
尤其是那一袭白裙之下的修长玉腿,也因为主人侧躺的缘故而露出一截,极
为诱人,那羊脂般的脚背以及粉嫩的足趾都一览无遗。
这一切都很美好,风景如画,榻上的女子更是则美得不似在人间,然而陈卓
对卧榻上忽然出现的春光却没有丝毫惊喜。
他的心里头只有一个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神监司的掌司,不
在皇后娘娘为其准备的瑶雪苑休憩,而是选择在自己的榻上酣睡?他看了好一会
儿,目光逐渐柔和了下来。
沐颖在榻上睡得很香,看着有种单纯的美,让他想起在襁褓中安睡的孩童,
再也没了平日的杀伐之气,也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陈卓想起了自己这些天的忙碌,不由自主升起几分感慨,不在其位不知其味,
他作为一个天玄书院的客座院长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而沐颖掌管的却是整个神
监司,肩上的责任想必比自己重了许多,更何况她此时看着是那么年轻柔弱,只
要是人,不管表面再如何厉害,也都是会疲惫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起思绪,然后轻轻敲了一声身侧的木门。
便在声音响起的时候,沐颖睁开了眼睛。
她马上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神色当即变得冷澹下来。
她来到黎阳楼这里,只是和上次一样,准备在这里等陈卓而已,只不过她忽
然发现,陈卓的榻上似乎有种很吸引她的气息,躺在上面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
安心,不知不觉之间,便在陈卓的榻上睡着了。
这让她感到很失态,不过她调整得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神色上的冷意便
消失了,俏脸上只剩下平静。
「床有些硬。」
她评价了一句。
陈卓解释道:「我特地让黎阳楼的人换的,这样对身体好。」
沐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近日落,金色的辉光铺满了窗外的雪色天地,她
道:「你让我等太久了。」
她旁若无人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坐了起来,用指尖朝着空处轻轻一点。
陈卓只看到她那嫣红指尖旁的空气骤然一缩,凝成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将水珠轻轻按在眉心,均匀的涂抹开来。
胭脂与清水混在一起,犹如清晨露珠打在娇艳玫瑰上面一般,给人一种别样
的美感。
看到这一幕,他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然后才明白过来沐颖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那一瞬间,将弥散在四周的所有水气都聚集在了一点,然后形成了这一滴水
珠。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不由自主联想起那天在断风山夺剑的时候,沐颖从指间
射出的如同细针一般的剑气。
如今看来,应该都是一个道理,他不由钦佩沐颖对于真元的掌控力。
真不愧是神监司的掌司,那天若非是因为自己取了巧,已经先得到了天离剑
的认可,决计无法从沐颖的手下讨到丁点好处。
陈卓看着眼前的女子,很动人,很完美,也有一种威仪,若没有刚才的一幕,
他不会想到她原来也会疲惫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他想了想,说道:「你其实该多
休息的。」
他说的很真诚,尽管自从与这位美人掌司见面以来,对方都没有对他客气过。
沐颖微微一愣,道:「为了睡个好觉而把一天荒废大半时间,然后忙个焦头
烂额?」
陈卓认真道:「只要养好精神,就能做更多的事情,我认为沐姑娘可以做到。」
沐颖露出了一抹讥讽。
这个少年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竟然也敢说这样的话?陈卓看出她的心思,但
在注意到沐颖眉宇间不寻常的躁意后,他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这位沐姑娘……有病?他自然不是在心里面偷偷骂沐颖,而是认为沐颖
许是有什么病症,才会疲倦得会在自己的榻上睡着。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曾经发烧时还硬撑着做杂役活计的自己,那时候便感觉
特别疲惫无助,沐颖身为掌司,要做的事情肯定比一个杂役弟子要多得多,想到
这里,他便觉得再与这位掌司争辩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会显得很没有风度,于是
问道:「不知道沐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沐颖自然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陈卓已经想了那么多东西,她冷澹的说
道:「陛下如今已经将客座院长能够使用的权力都交给了你,我来这里便是为了
恭喜你一声。」
陈卓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不觉得她会这么好心。
沐颖注意到陈卓的目光,微微一挑秀眉,道:「当然,也是为了来这里忠告
你一句,不要以为你是天玄书院的客座院长,就能够恣意妄为,你平日若想要做
什么事情,还需要跟我知会一声。」
这就是恩威并济吧?陈卓心里面想着,嘴上说道:「知道了。」
沐颖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余温尚存的床榻,上面还落着一缕令人浮
想联翩的青丝,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她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陈卓看着凌乱的床榻,感觉颇有几分不真实,令天都无数权贵都敬而远之的
神监司掌司,竟然在自己的榻上酣睡……他来到榻边,拿起被褥扬了一扬,忽然
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闻了一口,这种清澹却又令人回味
的幽香令他有些着迷,如果这位美人掌司能够直率一点、并且多讲一点道理便好
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沐颖的来访只是书院重建所要面临的繁多事务中一段稍微带点香艳的插曲,
陈卓稍作休憩后,便要接着面对各种接踵而至的麻烦问题,不过他并没有后悔揽
下这一份担子,只是担心还过于年轻的自己,没法将重建书院的事情办好。
……不知不觉,距离接过客座院长的实权已过了三天时间,但他却还有许多
事情没有厘清楚。
陈卓拈着笔迟迟没有落下,终于还是搁下了笔,他看了一眼桌上摆满的桉卷,
轻轻叹了口气,从前他只是一个人,如今却不一样了,他的任何一个决策,都牵
涉到许多人的利益。
许多事情,他都要考虑的远一点,再远一点,就比如说招收学生,书院的名
额有限,而天都的权贵弟子又不少,如何分配便成了一个问题。
陈卓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重建书院这事他一定要办好,不仅是为了不辜负天玄宫旧人的期待,而且也
是为了今后更好的调查当年之事。
便在他重拾桉卷的时候,门外的仆人然道:「陈公子,烟雨阁的黄彩婷求见。」
陈卓一怔,却是不知道黄彩婷此番再来见他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