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于往日的平整,于是不知不觉就自言自语起来,“少风怎么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呢?”
  以韩少风的身分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亲已经够讨厌了,如果连这个时候还要以韩少风的面貌与她欢好,那他怎么也不能接受了,所以他特意灌醉何素,脱下了面具,却没想到醉了的她,还是有这样惊人的洞察力。
  “我就是我,怎么会不同呢?是我的何素喝醉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进一步动作。
  一吻缄口,时间空间同时停止,肉体和灵魂一起沉沦……
  红纱帐中,暖香轻漫。
  更鼓不知敲了几下,体力早就透支的何素终于耐不住倦意沉沉睡去,脸上犹自带着微微的笑。轩辕非捧着她的脸,慎重而小心,就像捧着一件马上就会消失的珍宝。
  虽然他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姐姐,他和何素不会重蹈覆辙,也说了男人的感情可以和权力欲望一分为二,可是当所有的事情全都摊在面前时,到底还是有所犹豫。
  可是,他马上又想到了白正。看他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仰他鼻息,日间所见的一切和自己曾经所遭受的一切,都深深刺激着他的野心,引出他最大的欲望,这让他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
  当光亮从纱窗透进来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
  从中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预先就备好的盒子,再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然后放入何素的口中。
  ************
  新婚第二天,本该是何素随着韩家兄弟回临安的时候,可偏偏新房里面却传出了新娘大病的消息。只见何素昏沉沉的,不仅面色难看,还不能下地,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能。韩少乐一看这种情况,自然就拖延了离去的日子,打算等到弟媳好了再走,可没有想到这病还真是蹊跷,不管吃什么药,看什么大夫都没有成效。
  就这样,五天过去了。韩家老大老二看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先回临安,一方面去处理店铺里的事情,另外还可以回临安看看有没有懂这个病症的大夫。
  就在整个白家为何素的病头痛不已时,轩辕非却适时地利用这个机会找遍了白家,却始终没有发现北岳门门主苏澈的踪迹,更不用说玄天宝剑了,因为在白家没有所获,他就把目标转到了白正的身上。
  他是白正的女婿,自然有很多的机会接近他。再加上何素生病时,他始终都老不离不弃,耐心照顾,白正心里感动,庆幸当日没有选错人,也因此对他爱如亲生之子,完全不设防。轩辕非清楚他已经完全获得这个岳父大人的心,于是盘算着计划也差不多可以实施了。
  在何素昏迷的第二十天夜晚,有一位自称是临安的名医来到了白家,他说自己是韩荣请来医治他儿媳的,白正虽然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既然人家已千里迢迢地来了,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当作上宾。可令白正惊讶的事,这个大夫居然让何素醒了过来。
  她慢慢地好了,先是清醒,然后又能说话,气色也渐渐恢复,五天之后,她已经可以下未走动。
  为了庆祝女儿康复,白正特地在自家摆上了一桌家筵,正当一家人举杯相庆的时候,管家却突然捧着一个紫金盒子上前。
  “老爷,不知道是谁把这个东西递进府里,我看上面写着老爷的名讳,就拿了过来。”
  白正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封信,他拿起来,却一下子变了脸色。
  白岂舒首先察觉到气氛有异,赶紧也过来看,结果竟大叫出声,“风火令?!
  这不可能!“
  那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灭神教的风火令。在三年前,这小小的令牌曾经让许多的江湖入夜晚睡不着觉,可是,现在灭神教已经没了,轩辕非也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风火令呢?
  “叔父,信!信里说什么呢?!”
  白正皱着眉头,把手中打开的信交给了白岂舒。
  “看起来,我们还是小看了他,那么高的山崖,我们总以为他一定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
  信是出自于灭神教教主轩辕非之手,他只说自己没死,如今要回来重新拿回失去的一切,而信的底下则书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其中包括当年追杀轩辕无名的人。当然也有连手对付他轩辕非的那些人。
  “会不会是轩辕非的余孽在虚张声势?”白岂舒当年是看着他掉下去的,也看着有人去山底调查过,虽然不见尸体,却难以相信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有不死的道理。
  “不,我见过轩辕非的字,他的字很有特色,霸气十足,还有他的口气,都是旁人无法模仿的。看起来他真的活着,天下恐怕又要起风波了。”
  轩辕非?记性好的何素一下子就想起了山头那个美丽的男人。
  “爹爹,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轩辕非也坐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白正向自己的女儿介绍他。
  白正以为女儿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不记得这样大的事情,就略微解释,“他是当年灭神教的教主。”
  “灭神教又是什么?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组织吗?”
  白岂舒笑了。
  “堂哥笑什么?难道那人不是坏人吗?”平心而论,那人虽不是个正派,不过个性中的坦白却是值得欣赏的,而且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也确实让人有些同情。
  “我的爹爹是个大侠,他不喜欢的话,自然就是坏人了。”
  白正宠溺地揉着女儿的头,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紧接着他就连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整个人不断抽搐。
  “爹——”
  “叔父!”
  “岳父大人!”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怔住了。
  白岂舒迅速蹲下去,想要为他把脉,可白正只是无力地扣住侄子的手腕,“岂舒,不用看了,我中毒了。是轩辕非,是他来了。”
  “中毒?!难道是那信,那风火令?!”白岂舒摇头,“不可能呀,我和管家都碰了那东西,为什么只有叔父中了毒呢?”
  “堂哥,不要管这些了,还是先请大夫吧。”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检查了盒子,也细细看过风火令和那封书信,可结果却表示,这三样东西皆无毒,只不过写信的墨并非一般的墨,而是在里面掺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植物染料,名唤芝幽草,它虽然无毒,可是如果和另外一种植物放在一起,便会成为天下奇毒,这种植物就是长在南疆之地的风鸢花。
  何素不解地问:“大夫,这里是洛阳,哪有什么风鸢花呢?”
  大夫却说:“白姑娘,你有所不知,风鸢花无色也无味,而且花型很小,放在身边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把它投入到水中,稍稍燃烧,它瞬间就会与水融在一起,而且一点也不会被人发现异样,味道、颜色都相同,我看白盟主这毒,恐怕也是有心之人所为呀!”
  “难道,就不能解了吗?”
  他摇摇头,“这种东西我不过是从药经里面读到过,实在无能为力,除非有解药,要不然白盟主恐怕就危险了。”
  “他们有心害我的父亲,怎么可能送解药来呢,您这话不是白说了吗?”何素语带埋怨。
  “白姑娘,你不要生气,我突然想起一人,凭着他的武功或许可以解这个毒,如果你们可以找到此人的话。”
  她一听,自然觉得有了希望。“谁?是谁?”
  白正却突然挣扎着想要起来,何素连忙阻止。
  “爹,您这是怎么了?”
  “大夫,你不用说了,就是那人也没有办法的。岂舒,送大夫出去吧。”
  大夫一愣,可马上又有所悟,然后就提着药箱告辞了。
  何素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便追了出去。“大夫,这人到底是谁呢?”
  “他就是白盟主的师弟,不过早年有听说这人已经不在人间了。”
  死了?!她无措地站在那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把白正当作是自己的父亲,可是现在却突然接到如此的噩耗,叫她怎么能够接受。
  这时,有人从背后拥住了她。
  “何素,不要担心,不过是传言,说不定那人还在的,既然是爹的师弟,爹一定知道他的情况的。”轩辕非慢慢诱导她去打听这个人的去处。
  何素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计,自然言听计从。
  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白正一句冷冰冰的话。“这件事情,你们别再管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出入白家的人络绎不绝,不为别的,只因几天之内,江湖许多门派都收到轩辕非比武的信笺,其中还有一些掌门人离奇失踪或者中毒,或是死亡的消息。
  于是,江湖风波再起。
  白正的身子越来越差,有时候整天都不能吃一口饭,微微一动都会痛上很久,而且四肢也开始僵硬,视力更是模糊起来,别的门派那些受伤的人,也少有医治好的消息传来。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再也不能拖下去,所以,就把白岂舒单独叫到房里。
  “岂舒,叔父有一件事情要嘱咐你去做。”
  “什么?”
  “我要你以我盟主的身分邀天下武林同道齐聚天风楼,共商对付轩辕非以及灭神教的事情。”
  “可是叔父,您的身体根本就不能主持大事呀!还不如等等,等到叔父的病有起色了,再谈也不迟。”
  “你以为那轩辕非为何要费劲心思下这样的毒?他就是要这样的结果。江湖中无人再能主持大事,无人出面去联合大家共同抗敌。此刻我们犹如一盘散沙,若是再拖下去,不用他来,我们恐怕自己早就先毁了。所以要赢他,只有快些联合在一起。”
  “叔父的意思是?”白岂舒恍然大悟。
  “我要你代替我召开武林大会,把大家联系起来。”白正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低声叮咛,“还有,这件事你最好妥善安排,并且不宜张扬,我怀疑这府上已经不干净了。”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毒来得蹊跷,如非府上已经混进了灭神教的人,恐怕也不会如此,只是还猜不透,究竟哪个人有这样的好本事,居然在他眼皮底下下毒,还让他无所知觉。
  “叔父,我记下了,我会留心的。”
  白岂舒听完白正的计划已经是二更天,他看叔父已经累得不行,就赶紧退了出来让他休息。
  出门时,却看见何素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绫儿,怎么不去睡呢?”
  “我拿了药来,听你们在谈正经事,就没有进去了。”她手中果然端着一个药碗。
  他拍拍她的肩膀。“叔父才睡下,明日再用吧。”
  “堂哥。”
  “什么?”他疑惑地问。
  “毒害父亲的人,真的是这府上的人吗?”
  “这件事情堂哥会处理的,绫儿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那、那你们刚才说的武林之事,可要我帮忙?”
  白岂舒摸摸她的头,颇为爱怜。“这个也不用绫儿担心,一切有堂哥在呢。”
  “不行,这人那么可恶,我一定要查出来,不能便宜了他!”
  见她义愤填膺,白岂舒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一次的调查,却会让她陷入到无止境的悲哀与危险之中。
  ************
  白岂舒包下了整个天风楼,邀江湖各派来此众会。
  不过由于近来灭神教行事猖獗,所以江湖人人自危,疑心深重,自然不太愿意听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计划。白正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要女儿陪他同行坐镇,这样才把江湖二十七派三十二帮的当家主事召集起来。不过,他的身体却无法支撑,会议才进行到一半就受不了,何素只得扶着他到楼上客房休息,而白岂舒则继续主持下去。
  在楼上,白正因为一路颠簸,再加上劳心劳神,病情更加难以控制,只是不停地吐出黄色的胆汁。何素想要去煮药,却突然记起自己出门太仓卒,居然忘记带药了,她赶紧跑下楼,在楼梯上却撞上一个人。
  “小姐,您这么着急要做什么?”
  何素觉得他有些面生,一时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不过看他这样叫她,心想大概就是白家的人,于是便说:“你来得正好,我爹现在痛到不行,你赶紧回白家找少风,要他带着药,赶紧到这里来救人。”
  那人虽然答应,却又不行动。
  “怎么了?还下去吗?”
  那人这才应声出了天风楼,临行前还不时回头看,与她的眼神相遇时便赶紧避了开来。
  何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心上记挂着白正的身子,也就没有在意。
  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早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而白正的情况则又严重了几分,她不禁埋怨她的丈夫怎么这样不知轻重,还像一个孩子一样懒。
  她看情况也不能再拖下去,只好披了件斗篷步行回去。
  一回到家,她先去白正房间拿了药,然后又到自己的房间找夫婿,可是门却紧紧关着,她在门外大声叫道:“少风!少风!”叫了许久,却依旧无人应答。
  她推门进去,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这个少风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他在家里等我们回来的吗?居然也不在。”
  正要转身出门,她却在床脚边看见一个黑色的牌子,觉得古怪,就过去拾了起来。
  只见那上面却刻着几个字——灭神教教主
  轩辕非。
  她心头立刻大乱,直觉地认定她的丈夫可能已经遇到麻烦,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可能在此刻这样关键的时候失去踪迹。“这下糟了!少风不会武功,要是真的被他们那些人捉到,岂不是在劫难逃?”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听到一些关于灭神教的传闻,知道他们都是心狠手辣的无情之辈,再加上她自己对轩辕非的认识,也知道他是那种只要看不顺眼就能够手起刀落的家伙。
  一想到这点,她手里的药尽数落了下去。
  她没有去拾,只是匆忙离开了房间,却看见在回廊之处有一个身影一晃而过,似乎像在逃避她似的。她心中起疑,就大声喝道:“什么人,还不出来?”
  那人见没法躲开,只好又走了出来,不过却一直低着头。
  可是,何素却马上认出了那人。他就是在天风楼中看见的那个下人!
  猛地,白正和白岂舒那日的谈话跃上心头,于是她故意试探。
  “叫你来取药,为何你却在这里?”
  “我才要给小姐送过去呢,没想到小姐心急,自己就来了。”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回答。
  “是我心急吗?还是你自己没有来取?”
  “小姐您别瞎说了,我不来取,还能做什么呢?”
  她冷冷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您瞧,姑爷才把药给了我,我这不是要给您送过去了吗?”他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她瞧。
  她一听他提起姑爷,情不自禁就问:“姑爷?你看见少风了?”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他人呢?!”
  “姑爷一定在房间吧,刚才就是他把药给小的。”
  她倏地动怒,“在房间?!那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呀!”
  那人装腔作势地走到门前,朝着里面叫了几声姑爷,等了一会就说:“小姐,我看姑爷大概觉得房间里面闷,所以出去走走,您也不要太着急了。”
  她哼了一声。
  那人见她不再问话,以为已经顺利过关,自然就松了口气,“小姐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去天风楼送药了。”
  “不用了!”她叫住了他。
  “不用了?”他疑惑地回头。“难道是老爷好了?”
  “老爷没有好,不过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呀?小姐,有什么事情等我送了药回来再说也不迟,老爷的病可是不能拖的。”他举步要走。
  她一声厉喝,“站住!”
  他不安地转头。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我刚才在房间里面捡到的。”她从怀里取出那个黑色牌子。
  那人接过来一看,面色豁然大变,何素心中也就明白了八、九成。这灭神教果真有人混进了白家,躲在天风楼里有所图谋。
  “这东西,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自家的东西也不知道吗?”她反问。
  他尴尬地笑,“是咱们自家的吗?小的确实没有见过。”
  “混账东西!到了现在你还要和我装傻吗?这上面刻着的,不就是你们教主的名讳吗?你难不成是患了失忆症了?”
  那人也看出来这个白家小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生怕她喊了出来,破坏教主的整个计划,所以没有多想,突然整个身子向前一倾,然后以左手手掌印上何素的胸口,虽然只用了五成之力,但是何素只不过是个没有武功保护的女子,自然不能承受这些力量。
  她眼前一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倒塌,接着软软地倒了下来,可是并没有碰触到冰冷的地面,而是进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昏沉中,她似乎看见了男人模糊的轮廓,美丽且让人过目不忘,是那个男人,灭神教的轩辕非。
  她想要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还有她的丈夫去了哪里,问他白正的解药,还有天风楼的事,她有太多问题了,可是却只能无力地瘫在他的怀里。
  “教主,小的——”那人跪在地上。
  “是你伤了她?!”几乎冷冽的声音打断了那人未竞的话。
  “白绫发现了我,所以小人——”
  可是,轩辕非却根本没有听他解释的耐心,宽袍一甩,那人受内力所动,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口中更加气血翻腾,可他不敢擦血,仍旧低头跪着。
  “我只问你,是你伤了她?”
  他诚惶诚恐。作为他的属下,他当然清楚自己这个教主有多么残暴无情。
  “是小人,可是——”
  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她是我的女人,你居然也敢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
  轩辕非手中的长剑直接进入那人心脏,霎时,那人就没了呼吸。
  他举手摸着何素的额头,拂开她的乱发。“何素,相信我,很快的,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会给你天下最珍贵的东西,财富、名誉、地位、爱情,所有女人渴望得到的东西,我轩辕非统统都可以给你。”
  就在这时,从树上跳下两个黑衣人。
  “教主!”他们齐齐跪在地上,对那个倒下的尸体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早就对于这个司空见惯。
  “如何?”
  “天风楼中的事情,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失去知觉,下一步——”
  “那就收网!”
  “那些人该如何处置呢?”
  虽然还未入冬,可是日光之下,轩辕非的容颜却让人不寒而栗。比起三年前,他身上的杀戮之气更加深重,而眼中的霸道狠毒也更加胜于从前。
  “当日凡是追杀过我,还有杀我父亲的人,都断其经脉,废其武功,然后带回教中。其余的人——”他闭起眼,等到在睁开之时,满眼尽是红色。“对我们有用的就一起带走,无用的一个活口也别留下,我要他们知道,得罪灭神教的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二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一偿今夜夙愿。
  “属下遵命。”
  他飞起眉,笑容张扬。
  腥红由天风楼的一角开始渗出。
  刀光扬起,满空血腥,刹那间,无数的人影都倒在一片血红之中。
  “慕容副教主,您怎么来了?”
  喑黑中,一位红裙女子突然出现在当中。
  “教主说您病了。”
  “这样重大的事情,我如何能不来呢。”慕容鄢笑时就如飘落满地的春花,与她说话的那位男子一时失手,手中的刀顿时跌落在地。
  “就是再病,也要过来看看呀。”她拾起刀子说:“小兄弟,要拿好了。”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
  “这人就由我来处理吧。”她指着那地上一身素白,唯有手腕微微出血的年轻人,“我与此人有些宿仇,让我来解决他吧。”
  “好,慕容副教主,这里就交给你了。”
  慕容鄢蹲下身,红色的长裙盖住了赤裸的脚。“白岂舒,你从小练武,一身功夫得来不易。当初,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也还你一个人情,至于将来——”她看着天边,一片血红,还有灭神教几乎疯狂的模样,自百自语的说:“轩辕,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对于这个世界,我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如果你要这天下,我就会为你取来,哪怕死后必须下十八层地狱。可是,你确定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需要的?”
  她微微一笑,却又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一片空白。然后,她取下自己的银色发簪,对着他的涌泉穴上轻轻一点。
  白岂舒身子一震,接着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见那个几乎已经三年没有见面的女子,他自然是吃了一惊,可是看看周围的情况,他则更加难以抑制自己的悲愤。“灭神教!”
  这个女人他其实非常熟悉,在多年前,他也和好友瞿飞一样,被她少有的率性和美丽所震撼。
  “你如果想跟着一起死的话,尽管可以再大声一点。”慕容鄢浅笑。
  “为何会这样?慕容鄢,为何你会在这里?你难道忘记了瞿飞吗?”那日,瞿飞死的时候他也在场,好友只求与她共死,而就连她这样一个妖娆艳丽的女子在那时也不禁神色凄然,凄楚之间又有着最大的绝望。
  他们坠下悬崖,他一点都来不及去救。
  然后,他却突然看见慕容鄢轻飘飘地飞了上来,他知道一定是瞿飞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杀死这个他深爱的女人。作为他的好友,除了完成他的遗愿,还有什么法子呢?于是他一手拉住了慕容鄢柔软的手。
  突然,她剧烈的挣扎,分明就是不愿意独活,多亏是他的一句话,让她终于没有死成。他说,瞿飞所有的心愿都被你一一毁去,难道这最后的一个,你还要毁去吗?
  所以她没有死,又活了下去,可是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日她满脸灰白地对他说:“你不该救我的,就是救下了,活着的也不再是慕容鄢。”
  “白岂舒,你还是太单纯了,坏人终归是坏人,是不能改变的。你不会以为当初救了我,我就会变好吧?”她始终保持平静的表情,仿佛早就忘记了过去。
  “那你救我——”
  “我慕容鄢从不欠人,你当初救了我一次,我现在自然该还给你。”
  看他的眼神中似乎还存有一丝同情,她不禁大笑,“傻瓜,你和瞿飞还真是一对好朋友,他信错了我这个妖女,结果送了性命,而你呢,居然到了这节骨眼上还在可怜我。可怜我这样的女人会要了你的性命的。”她笑声婉转,眼波荡漾,在这阒黑之中不觉动人,只觉得更加凄凉。
  “瞿飞说,他不后悔,他认为你身不由己。”
  “傻瓜!真是傻瓜!”她又笑,“我哪里是身不由己了,和轩辕一起建立灭神教本来就是我们共同的心意。我有野心,我要别人臣服在我的脚下,我要别人对我唯命是从!”
  “在爱上瞿飞之前或许如此,可是之后呢?瞿飞死了,为什么一个说自己野心勃勃的人,居然会甘心与他一起殉情?因为你那时就已经变了,所谓权力地位全及不上瞿飞的爱。”
  “住口!不要劝我,我这人最讨厌讲大道理的家伙,任何一个想要劝我离开轩辕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就是瞿飞也不成,更何况是你?为了轩辕,哪怕要我的命也可以,我只要他如意。你走吧,要是再留在这里,我恐怕就要改变心意了。”她微勾唇角,“你该知道,我有多么善变的。”
  “可是——”
  “不用可是,这里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是你能够挽回的了,轩辕计划了那么久,就是等着这一天,他岂会这样轻易放手。”
  “他果真没死?!”其实那天看到风火令就该知道,他还是轻敌了。
  “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谋略,把你们这些正义之士一网打尽呢?
  而且还是在你们毫无所觉的机会之下,也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你们太愚蠢。“
  他一咬牙。“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给我叔父下药的,恐怕——”
  “这件事情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的,不过此刻大概还不是时候。你走吧,趁着此刻你还有力气走开。”
  白岂舒却突然摇头。“不!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是因为我的疏忽而陷入这样的陷阱,我已经难辞其咎,如果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做了无耻的小人吗?”
  慕容鄢不屑地说:“你还真是高估了自己,就算不是你,轩辕一样可以做到这一步的。告诉你,你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多死一条命罢了。”
  “不行,我要去找叔父。”
  “傻瓜,轩辕最恨白正,你以为你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不要妄想了。”
  这样的话,虽然伤人,却也道出了事实,受伤之前,他已不是那人的对手,更何况是如今。突然,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人。“那我堂妹呢?她不是江湖人,也和轩辕非没有仇怨,姑娘是否可以帮我找到她?”
  仇怨是没有,不过纠葛却难说了。她看着白岂舒紧张的表情,低头开始沉思。
  “姑娘,我堂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懂,我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
  她终于开口,“她在白家,似乎受了些伤,此刻轩辕不在那里,如果你要去救人,就要趁现在。”
  白岂舒举步就要走。
  慕容鄢却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要是半途遇上轩辕,你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堂妹保护你,这样或许你还能全身而退,不要指望打赢他这样的事情出现。”
  她话中有话,不过白岂舒却一点都没有听懂。
  ************
  昔日的白家,如今已经是灭神教的天下。
  白岂舒在撂倒守门的护卫后,推开何素的房门,就看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不过依她的脉象看来还算正常,应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他伸出手指,在她胸口轻轻一点,解开她的穴道。
  迷迷茫茫的,何素终于醒来。“堂哥?你怎么在这里?”
  “绫儿,天风楼出事了,堂哥现在要带你离开这里。”
  “堂哥,白家里面有奸细!”她着急地拉住了他,“我看见了轩辕非,还有少风也不见了,他一定是被他们抓到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不要紧的,堂哥一定会把他也救出来,绫儿不用担心。
  绫儿,你能够走路吗?“
  何素站起来,似乎还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她的坚强并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拖累他人。“行的,堂哥,我可以走的。”
  于是两人一起出了房门。
  不料门一开,却正好看见轩辕非在门前三尺之外的地方,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
  白岂舒把手伸向后面,何素立刻与他交握。
  轩辕非看着他们交缠的手,额上青筋跳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发怒前的征兆。“白岂舒,没想到你这人的命还真够大的。”
  “轩辕非,要说命大该是你吧。不过,没想到你死里逃生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不想与你废话,你只要放开这个女人,我便可以让你离开。”
  白岂舒虽然受制于人,却也不肯低头。“你做梦!她是我的堂抹,就是死,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这本来是无心的话,但轩辕非听在耳中却是格外刺耳,尤其是那一句不会让给他,就好像是在陈述他对她的占有一般。
  “死也不给,那我就让你死在白家!”他右手展开,如鹰爪一般,要去拉何素的手腕。
  白岂舒却带着何素轻轻一避,闪开了他的手。
  轩辕非杀机顿现。
  看到他身边有空隙,白岂舒飞身想要突破,没想到轩辕非就在等这一步,一个旋身,身子在空中翻越,人已经到了他身边,右手中的剑似乎只要一步就会刺中了他的咽喉。
  可也在同一时间,何素却突然伸手抱住了白岂舒的脖子,轩辕非怕她受伤只好放弃,贴着她的身子滑到另外一面。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留下破绽,可是何素却偏偏在与轩辕非最靠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
  她细想着自从韩少风进入白家之后发生的事,想要一个答案,偏偏又害怕知道这个答案。
  “绫儿,我们走!”白岂舒带着何素就往外面冲。
  “做梦!”轩辕非一击不中,人又赶了过来。
  到了外面,却有更多的人一拥而上,何素知道,此刻白岂舒一人出去已经难如登天,更何况是要带着她,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堂哥,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出去就好。”
  “不行,要走,我们就要一起走!”他突然抱起她。
  轩辕非心中早就因为何素不惜以身体保护白岂舒而妒火中烧,现在又看见他们这样,攻势也更加凌厉。
  “刚才要放你走你不走,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剑招虽然凌厉,不过由于何素在白岂舒身边,他又因为害怕她受伤而错失了好几次机会。
  而何素每次看着他;心里的疑惑也就更加添了几分。
  抽丝剥茧后,她似乎越来越接近那个中心点。心中一颤,像是作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梦。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所有的事岂不都是一个阴谋,而她这个傻女人居然还信了他?
  她下定决心,要得出一个结果。“堂哥,这样子只会是两个人一起死,你不用再理我了。只有你出去了才有希望,才能够再回头救我、救爹爹,甚至救天下。
  堂哥,你要想清楚。“看见白岂舒似乎要拒绝,而轩辕非的剑又要刺来,她只能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坚定。
  她突然挣开了他,挡在他和轩辕非的中间,然后坦然地闻上了眼睛。
  白岂舒冲向前大叫一声,“绫儿!”
  而轩辕非则飞快地收住剑势,重重把剑插到地上,力道极大,石板顿时碎裂成好几块。他气喘吁吁,眼神却格外紧张地看着她,张口欲出的就是妻子的名字。
  何素仰天而叹。聪慧如她,已经洞察了其中的奥秘。
  她何素竟然会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虽然内心悲恨,却还是记得身后的血亲,于是大叫,“白岂舒,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他如同遭受当头一棒,一咬牙,只得放弃地飞窜上树。
  见轩辕非似乎要开口命人去追,何素却冷冰冰地说:“你要是叫人去追,我也会死在这里。”她猛地从头上拔下了当日韩少风所赠的银色发簪抵在颈项上。
  轩辕非走近她,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着眉头,终于还是开口,“传我命令,让他去,不许追。”
  “为何?为何?”她冷眼质问。
  他避开她的追问。“什么意思?”
  “你为何不杀我?为何你的脖子上面也会有牙印?”
  “这些事情,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她低头轻笑,笑中满足苦涩,“只是这样?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白小姐,关于我的事情,还有你心里的怀疑,等我处理完一切的时候,自然会让你明白,此刻你只要乖乖的,不要乱动就成了。”黑色衣袖轻轻一拂,何素又一次软软地倒入他的怀抱。
  “如果我此刻就要一个解释呢?”
  “那恐怕要让小姐失望了。”他把那根发簪重新插到她的头上。“此刻还不到时机。”
  何素怨恨地看着他,曾几何时,她的眼光居然也会如此可怕,而且令他心惊。
  终于,她忍耐地闭上眼睛。“时机吗?我恐怕等不到你给的时机了。”
  虽然不曾点破,她却已经绝望。假的,假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梦罢了,原本她还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拥有母亲不能获得的感情,到头来,却还是那样的结果。
  白岂舒出了白家已是夜色深沉,他觉得无处可去,左思右想,也只能在白家周围徘徊不去。
  很快的,他看见一大批灭神教教徒走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轩辕非,他还想要追过去,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臂。
  回头一看,他不禁泪流满面。“师父,师父!”
  他脚下一软,终于跪了下去。
  “怎么还像一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男人宠溺地扶超他,目光柔和。
  “叔父说您已经死了,天下人也说您死了,我们大家都找不到你。”
  “对外界说我死了,是白师兄的体贴。白师兄知道我喜欢一个人,而且早就有了归隐的意思,所以就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这个看起来满头白发,一派斯文的男人,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夕竹君子”苏澈,许多年之前,他的夕竹剑法曾经让整个江湖为之惊艳,简直是万夫莫敌。
  “师父。”白岂舒急着想要告知事情的始末。
  他只是淡淡地阻止,“这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不管的。”
  “我就知道,只要师父在,就没有不成的!”
  苏澈温和地拍拍他的头,“傻孩子,师父不是神仙,也不是万能,更何况如今的师父功力尽失,早就没有了昔日的威风。”
  白岂舒惊得目瞪口呆,赶紧拉起师父的手,果然发现他的脉象之中,不但没有内力,反而气息不稳,根本就是一个久病主人。“师父,您——”
  他笑着安慰,“无妨,反正我这样子也将近十年了,舒儿毋需担心的。”
  “师父您一向身体健康,为何会突然功力全失,难道是被恶人所伤?”可想想又有些不对,师父的功夫在当今武林可谓独步,就是轩辕非也是望尘莫及的,还有谁能够比得上他,暗算得了他?
  苏澈一愣,然后轻轻吟了一句,“青青素月渠中影,默默红尘终无双。若真是为人所伤,倒是一件幸事,这世间,多得是心伤无人能治呀。”
  白岂舒在跟随他习武时,就曾经听叔父讲过他的往事,说师父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奇遇,遇到一位年轻的女子,两人相爱然后结合,更有一个女儿,可是天不从人愿,终于还是不能常相厮守。十多年前已然是花白的头发,如今更成了雪白颜色,莫非就是相思之苦?
  苏澈突然不住地咳嗽起来,以手捂住,一道刺眼的红色就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白岂舒慌张地一把托住他的身子。“师父您快坐下,先休息休息。”
  “我的身体不要紧的,倒是有些事情要嘱托舒儿去办。”他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枝竹子做成的小箭。
  “隐箭?”白岂舒不禁大声呼出。
  这据说是前一任武林盟主的信物,他临死的时候曾经有过传闻,说是把它交给了下一任盟主,还说此箭一握在手就可以号令天下。只不过,始终无人拿出这信物来,所以盟主之位就一直悬空着,直到那年一起围攻灭神教,大家才推举叔父为盟主。
  “师父,原来您就是那个握有隐箭的人!可为什么您都一直没说出来呢?”
  苏澈叹口气,“因为岳盟主赐我接受隐箭的时候,我发生了一件意外,去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等我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我的心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雄心,唯一的心愿只是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所以我把隐箭藏了起来,希望有朝一日有一个比我更加适合的人能够当上盟主。
  “这些年我人虽不在江湖,可是却知江湖事,白师兄就是那个适合的人选。
  这一次要不是因为白家出了大事,这隐箭我恐怕是不会拿出来的。“
  “师父,您打算怎么办?我都听您的。”看见了隐箭,似乎就看见了希望。
  如今灭神教如此有恃无恐,而叔父和各派掌门又在天风楼被捉,各门各派就算联合也会因为无人做主而成为乌合之众,结果只是耽误时间,让灭神教趁机作乱罢了。
  “我要暂代白师兄盟主之位,以隐箭号令天下,共抗强敌。”
  白岂舒心中不由得一喜,可很快的,他马上又想起了新的问题。“可是轩辕非呢,他怎么办?他的武功很高,舒儿恐怕对付不了他,而师父您又不能再战…
  …“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玄天功虽然厉害,可是没有玄天宝剑,没有玄天心法,始终难以发挥最大的功效。当年之所以把这两样东西分开放置,也是考虑到这一个原因。”
  “师父,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真的很可怕吗?当年那个魔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无法抵挡呀。”
  苏澈摇头,“舒儿,你并不知道其中的玄妙。二十多年前那个魔道头子最后被我们正教之人制伏,并非这三样东西无用,而是练的人不得其法,再加上他的天资不够高,这才使得魔功未有大成。可是轩辕非不同,他是个武学奇才,光靠着一本秘籍就可在三年前与几大高手对抗,可见他的天资,如果这三样东西全都到了他的手中,恐怕——”
  “那师父,我们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两样东西都在我住处,而知道我住的地方的人,全天下只有你叔父相当年为我所救,一直照顾我的老仆一一人而已。我知道白师兄为人刚直,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说的,如今我倒是担心那轩辕非为了要找到魔剑逼迫白师兄,伤了他。”
  “我也正在担心这个。”
  “虽然我已经不能再战,可是这些年潜心修行,却得出了一套对付玄天功的剑法,此剑法源于夕竹剑法,你练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他拿过苏澈递过来的小册子。“要我学吗?”
  “时间过短,恐怕已经学不了了,你只需熟读之后牢牢记住即可。然后,你就假意去救白师兄。但是有一点要记住,你一定要在轩辕非面前使出我教你的夕竹剑法。
  “以他的眼力,定然会识得那是我的武功,当他知道你是我的徒儿,一定会以为你知道我的所在,然后会以你叔父的安危要挟你。那时,你就顺其自然地假装答应。此人疑心颇重,对这魔剑又誓在必得,所以只会亲自前来取剑。”
  “师父要徒儿把他带到何处?”
  “自然是我这里了。”
  “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无妨,到时候你可要求与他比剑,如果不出意外,我有信心可以赢他。j
  “可是就算能赢,他也未必会答应,他这人能够隐忍三年不出江湖,可见他的心机。”
  “不,他会答应的,他向来狂妄自大,知道我的武功全失,而你的武功又远不如他,就算有我在一旁口授,也不过是初步掌握,一定不能将他制伏,所以他会答应。而同一时候——”他微微一笑。
  白岂舒马上就领会,“我知道,由隐箭齐集起来的各路人马会冲进灭神教,灭神教里没有了主事的人,我们只要尽全力,一定能够取胜的。”
  苏撤低头。虽然为了让舒儿安心而没有反驳,不过他心里明白这确实是一步险棋,如果一步不对,就会步步走错呀。
  ************
  就在白岂舒带着隐箭秘密来到各大门派的时候,被关在灭神教中的人却也面临着最大的危机。
  特别是白正,几乎每天轩辕非都会拿白绫的生死安危来威胁他,虽然他一口咬定苏澈已经死去,可是轩辕非岂肯这样放手,就转而逼迫他说出墓穴所在。
  何素却显得格外安静,有的时候她也会从外面守卫的闲谈中知道白正的处境,不过却始终保持缄默。
  轩辕非常常会来看她,她却只是一言不发,他故意找她说话,她却往往只会回答一句。
  “轩辕教主,是否时机已到?要是到了,就告诉我,要是没有,就请走开,我和伤害我家人的魔头无话可说。”
  他反问:“我记得白小姐说过,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所尊敬的人而去杀人,并不是什么魔头?”他受不了她这份冷淡。
  她眉眼不动。“是吗?我曾经说过吗?没有想到轩辕教主真是好记性,居然能够记住一个人无心的随口之话。不错,为了自己尊敬的人去杀害那些无故伤害自己的人,确实值得同情。可是,你确定是为了那个理由?你确定没有一点点野心?恐怕不是吧!你这样的人会有爱的人吗?真是笑话!”
  若是爱,他就不会这样利用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拿她的性命要胁白正,这根本不是什么爱,充其量,她只是他棋局中的棋子而已。为情所伤她从来不屑,可是她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是她的错,是她咎由自取!
  “我也会爱,我不想伤你。”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放手!你既然不打算坦诚一切,还打算欺我,又有什么必要和我多说呢?”
  “我不会欺你。”
  “可你已经欺了,连最简单的坦诚都没有,还提什么不欺?轩辕非,并非只有杀人放火才是欺负,你实在欠我太多解释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一团乱到底还要纠缠到何时。“为何你至今都不说呢?难道真的是怕说出了一切,从此我就会纠缠上你,让你的大业有所牵绊,被我耽误?”她转过身去,再不说话。
  无数个夜,两人总是沉默以对。
  无数个夜,何素把心中所剩无几的柔情一一划去,只是边划,眼泪也一滴滴地吞到肚中。
  无数个夜,轩辕非瞧着她的背影,虽是近在咫尺,但总觉得她好像转瞬间就会消失一般。
  因为她的冷淡,他变得格外暴躁,杀人更加不讲理由,整个灭神教因此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不知不觉已到深冬。
  有一个夜晚,在灭神教大殿中央,白岂舒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剑非铁铸之物,却是竹子做成,青青颜色,虽然没有铁剑的钢利,却一样透着森然可怖的杀气。
  轩辕非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手下正和闯入者苦斗。
  只是他一看到这个剑法,眼里一下子就闪出了兴奋的神情,特别是在白岂舒跳起身,反手一个回击,干脆利落,非常了得。
  他问着一边的属下,“认得这剑法吗?”
  那人只是摇头。“属下并没有看过这样的剑法。”
  轩辕非笑了起来。“你不识得,可是我却识得,那是夕竹剑法。剑法轻灵,白岂舒虽然耍得熟练,可终究没有掌握它的精体。”
  “夕竹剑法?教主是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正死活都不肯说出苏澈的墓穴所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苏澈有关系。”
  轩辕非飞身立入,截住了白岂舒。
  纵然没有玄天宝剑,他也一样万夫莫敌,五十招之后,白岂舒已经很是吃力,他接着更是一刀砍断了青竹剑。
  他拍拍手,坐在上座,一边拿起茶杯,一边微笑。
  “普天之下,要说得上令我服气的人,也就只有苏澈一人。早就想一睹他的风采,可惜先人过世,没有这个机会。没想到见不到夕竹君子,却见到了夕竹剑法,还有苏先生的传人。白兄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够得到苏先生的指导。”
  “轩辕非,我叔父呢?我堂妹如何?”
  “都说白家的自岂舒是个孝子,最尊敬他的叔父,最宠爱他的堂妹,为了他们就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一切真不是言过其实呀。”他拨弄着桌上的杯盖。
  “可是你要在我这里救人,未免也太小看灭神教了,你这一来,倒真是辜负了我家姐姐当日放走你的心意。”
  “这和慕容姑娘没有关系!”
  “白兄倒是懂得怜香惜玉,放心,我对家姐自然有所打算,只不过这是我的家事,与白兄并无关系。我想白兄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家姐,而是为了你的叔父和堂妹吧?”
  白岂舒玉面一敛,怒容顿现。“可惜我技不如人,不过既然我叔父在此受难。
  我也不愿意苟且偷生,我愿意陪着他们。“
  轩辕非突然笑了起来,丹凤眼中流动着不一样的光芒。“哪个说你的叔父在受难?我是这样凶暴的人吗?”
  白岂舒脸色更沉。
  “白兄难道不知道,我对白先生还是非常仰慕的,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请到教中做客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轩辕非岂会如此好心?诈死在前,下毒在后,最后还设计捉走了各大门派掌门。”他眸中黯淡。
  轩辕非眉尖微微挑起。“不错,我轩辕非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无意为难白家的人;不过当然也不会白白做了这个人情,毕竟三年前就是白先生让在下死了一回,这个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那你要换回什么?”
  “很简单,我要去苏澈先生的墓前一拜,仅此而已。”他一派悠闲,似乎极为笃定,正像一个猎人等着他的猎物进去一般。“千万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苏先生,或者说不知道他的墓室所在。可以让他传授夕竹剑法,你可算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亲近,是不可能不知的。”
  “你要去我师父的墓室破坏?”他故意装作恼羞成怒的模样。
  轩辕非赶紧摆手。“白兄,我对苏先生仰慕已久,怎么会去破坏呢?我虽然不是好人,但欺负一个死人,这却是我轩辕非不屑做的。”
  “你做梦!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个魔头去侮辱我师父的!”他把脖子一歪,严词拒绝。
  “真的想清楚了?还是不要这么快决定吧。”他走到白岂舒身边,拾起那把断了的青竹剑,“你那位被你视作父亲的叔父大人,那位你差点娶了的白家妹妹,你就真的不管他们的生死了吗?你也知道我杀人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他拍拍他的肩膀。
  “仔细想想吧,不要一口回绝。”轩辕非循循劝诱,“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重要吧,更何况我不会侮辱你的师父。”
  白岂舒状似深思,“你真的保证?”
  轩辕非笑道:“自然。我轩辕非绝对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他把手里面的短剑交到他的手中。
  他即刻要求,“那我要先见我的叔父和堂妹,如果他们平安,我才考虑。”
  轩辕非却摇头。
  “轩辕非,你此刻就要食言!”
  他笑得越加得意。“我不会食言,但是在我没有见到白兄的诚意之前,这白先生就只好先在这里做客了。至于见面,也还是免了吧,要是你的叔父不同意你这么做,你这个孝子该如何当呢?”
  白岂舒咬紧牙关,终于答应,“好,我带你去。”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一起出发,一切果然就如同苏澈所预料的那样,轩辕非把部下留在教中看压人犯,单独前往。
  一声声惨叫,惊人心魂,就连远在后院的何素也被它所惊醒。
  睁眼时,她面前拂过红云一片,还有一阵古老的香气。妖艳的差丽,冰冷的双眼,红色裙装,赤裸的双足,还有足上所系着的银色丝带与红色小铃……
  “是你?!”何素认出她就是那夜来救她的红衣女子。
  “你认得我?”
  “你救过我,我自然认识。可是,你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j
  女子未言,笑声先闻,笑得妖丽,如同夜半时候初初开放的绝色牡丹。
  “白小姐真是好记性,难为你记得我慕容鄢了。”
  “你也是这教里的人?”她心头一怔,不再单纯的双眼只剩下怀疑。
  “你说呢?”她反问。
  “难道说,那夜的事情,也是有人安排的吗?”怀疑如同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灵魂,心中也益发寒冷。
  “是与不是,反正总有揭晓的一天,不是吗?”
  突然,又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叫,叫声之凄厉着实让人害怕。
  望向窗子外面,远远都是红色一片,在夜色中更加明显。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人死了罢了。”慕容鄢侧头笑看她,想要看她哭泣,看她惊慌。
  “谁?谁死了?”
  “或许是你的亲人,或许是我的部下,谁知道呢?”她无所谓地耸肩。
  “你就不担心?他们也许真的死了。”这女人还真是够冷静,够无情。
  “反正人死如同灯灭,这世间人来了,自然就有走的一天,不过早晚而已。
  更何况,他们与我有何关系?我在乎的不过只有轩辕一人而已。“
  “轩辕是谁?”她问。
  慕容鄢眸光幽柔,“白小姐以为呢?”
  何素见状,了然地冷笑。
  窗外又传来了惨叫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喧哗声。
  慕容鄢听到了,不禁愤怒地说:“这个白岂舒还真是出了好计谋,骗走了轩辕之后,又带了大队人马前来。难道他以为这大局就这样定了不成?简直做梦,我慕容鄢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妨碍轩辕的人,他不行,还有,白小姐你也不行。”
  “阻碍他?我有这样的能耐吗?我只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
  慕容鄢却冷冷一笑,“我倒真的希望你不过是棋子,可惜轩辕终究还是敌不过感情这样东西。为了你,他已经做了无数让步了。”
  “你骗人!”
  突然,慕容鄢捉住了何素的手。
  “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吗?我此刻就带你过去找轩辕,你要什么,他要什么,做一个了断吧。”幸好当初她在白岂舒身上放了千日追踪散,一定能够找到他们的,只希望可以赶得及。这里已经是难以挽回败局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得到玄天宝剑,练成玄天功第十式。到时候,还有谁能够拦住轩辕呢?
  慕容鄢看着面前的女子,坚强而无畏,虽然没有美貌,却一样闪闪发光,是个容易让人喜欢、着迷的女子。可是,天下人谁都可以爱她,唯独轩辕不可以,因为她的情会一点点腐蚀他的野心,而她的身分更加会让轩辕本是坚定的心犹豫起来。这些天,灭神教上下都是敢怒不敢言,长此以往,她迟早毁了轩辕。
  “你肯?”
  “只要你敢,我又有何不肯?”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慕容鄢用力拉她前行,何素却固执地推开。“我自己会走。”
  她看着何素的背影,一笑倾城。
  不是瞿飞的何素,又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
  谷未有名,只提“清苒”二字,不知其义。
  入谷之中,别有洞天,风光无限,却未有人烟,就是茅屋房舍也没有一问。
  青青枝头,微微春风,阡陌之上,偶有嫣然,恣意轻摆,与春色相映。
  在一片青绿之间,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两行字——青青素月渠申影,默默红尘终无双。立碑之人就是苏澈。
  “这就是恩师之墓。”
  “这岂不是谎言!”轩辕非点着碑上的姓名。
  “恩师生前就已经刻好了墓碑,这事情虽然少见,却也不是独一无二。”难怪轩辕非这样了,就连他当时看见这块石碑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有何道理?”
  “因为身未死,而心已死。”
  轩辕非一愣,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心事,半时无语。
  “家师说自己身死入土,一切东西都不该留下。”所以才未见房舍。
  他自然心有所悟。“身死入土,所有的东西都带入土中?”
  “这确实就是家师的意思。好了,我已经带你来了,也该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轩辕非却说:“既然来了,自然要看看这里的风光,为何要急着回去呢?”
  他走到墓室之前,伸手探了过去。
  “家师的安身之所,岂容你这魔头如此无礼!”白岂舒以手化掌,断去了他的去路。
  “白岂舒,你到此刻还不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假话的?”他装不懂。
  轩辕非凤眼一眯,立时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好,我轩辕非这辈子也不曾怕过什么人,倒要看看这是在搞什么鬼?”他大踏步走上前去。
  就在他的左手才碰到石碑时,他所站的地面上就裂了一个大洞,使他直往下坠。虽然凭着他的轻功要上来是极为容易的,不过一来他有心闯一闯这所谓的“地府”,二来他也知道要的东西此刻定然就在这下面,所以干脆毫不费力地掉了下来。
  也就一会的工夫,双脚已然着地。
  这下面虽然是个地穴,却丝毫不见阴暗,周围都镶嵌着斗大的明珠,把这暗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入眼就有一门,门上所刻,还是“清苒”二字。
  推门进去,里面却是一间房。有桌有椅,桌上更有碗筷,就如同有人才用过饭一样,左壁上有画,画的是一位穿着奇怪的美女,右边矮几上则点着檀香,幽幽暖暖,飘飘而散。
  忽有脚步响起,他定睛一看,就见那人掀起了竹帘,步履不稳地走了进来。
  “有客从远方来,真是不亦乐乎。请坐吧,轩辕公子。”他叫出了轩辕非的身分。
  “多谢。”他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先生应该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却被人说成死去多时的苏澈吧?”虽是个问句,但也有了十足的把握。
  苏澈却把炉上正在烧的茶壶提了起来,替他倒上茶水。“小徒说我已经死去倒也不假,轩辕公子应该看见那石碑了吧,那石碑七年之前就已经做好,并不是为了欺瞒公子而做的。因为苏澈确实已经死去,只剩下这个躯壳了,本来这一生都不愿意和外人见面,没有想到轩辕公子却还是进来了。”
  “赫赫有名却要隐居在此,以死人自居,未免荒唐。”他大为不解。
  苏澈一声叹,却又不言明原因。“轩辕公子来到这里,定然不是为了老夫吧!”
  “苏先生又如何知道,在下不是为了仰慕先生而来呢?”轩辕非接过那杯水,毫不在意地喝了起来。
  “苏澈不在江湖已经多年,轩辕公子又何必在真人面前说假话?”
  “苏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再不说也说不过去。既然先生已是世外之人,留着玄天宝剑和心法也没有意义,不如就让给我吧。”
  苏澈笑着说:“这东西对公于其实并没有好处的。”
  “这话倒是说得奇怪,不知道它的坏处在什么地方?”
  “玄天功加上玄天心法会让公子性情大变,我想公子练功时一定常常会觉得腹中有所疼痛,有时候更会如火烧对吗?”
  轩辕非截住他的话,“会这样是因为我的玄天功尚未大成,又缺少玄天心法的辅劝。”
  “轩辕公子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却还是差了一点。”苏澈温和地微笑,他的眼睛非常清澈,就如同透明一样。
  “差在何处?”
  “因为这心法在一开始确实可以让公子功力大增,可是在不久之后,我怕公子就会自食恶果了。轻则练功成魔,变成狂人,心中更是不会有情,重则就是一个死子。”
  轩辕非击掌大笑。
  “公子不相信?”
  “只是想不到苏先生也喜欢夸大其词。”他一边喝水,一边观察苏澈的神色。
  不过对方神态安详,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的温和。
  “轩辕公子以为在不是开玩笑?”
  “如果苏先生说怕我练了这玄天功之后危害武林,我还容易信服一点。”他弯眉笑得得意。
  “这话也是没错,因为只要练成这个功夫,就没有不杀人成性的,它所带来的魔性实在太大了。”
  “江湖人叫我魔头,魔头杀人又有什么奇怪?”他反问。
  “我看公子目光清澈,虽然身上有些杀气,可是却并非真的入魔。轩辕公子,你为何一定要执意如此呢?”
  “人各有志,我自少就有心愿,一定要出人头地,要一雪父亲之耻,让所有的江湖人臣服于我的脚下。”轩辕非回忆当年。少年动不动就被人欺负,不就是缺少制伏天下人的本事吗?“所以,我才会为了这套剑法背叛师门。我知道玄天宝剑天下无敌,只有拥有了它,必能得到我要的尊贵。”
  “天下无敌?这天下怎么会有无敌的东西呢?”
  轩辕非垂下眼眸,虽是温和的声音,却已经多了一些寒冷。“苏先生,你也不用多说,这东西我是誓在必得的,如果一定要拦我,我只好与先生斗上一斗了,其实我也很想领教一下先生的夕竹剑法。”
  苏澈坐下,双手低垂。“公子说笑了,在下内力全无,如何与公子相斗?”
  “什么?”
  他左手一翻,扣住了苏澈的脉门,只觉得他体内气若游丝,不要说内力,恐怕连性命也只是苦苦撑着而已。
  苏澈收回了手,却始终微笑。
  “我当年答应了所有的江湖同道,要保护这两件魔物直到身死,如今轩辕公子又一定要获得这件东西,那我只好和公子作一个约定了。”
  他一怔,然后才颇感兴趣地问:“什么样的约定?”
  他轻轻一击掌,白岂舒就拿着一把竹剑走了进来。“师父,我来了。”
  “我无法与公子对打,可是我的徒儿却可以代替我,只要公子愿意。”
  “白岂舒?”他耸肩,轻慢地说:“如果你不怕他输,我倒是无所谓。”
  “我最近悟出了一套剑法,名日清苒,一直都想要交给舒儿,只不过还没有机会,如今正好口传予他,让他用这套剑法与你相比。如果他输了,这心法和魔剑,我苏澈双手奉上,如果他赢了,希望公子能够成全我,让这剑陪我共入地府,不再为祸人间。”
  “此刻口传?”这件事情倒也希奇,“苏先生此话当真?”
  “当真。”
  “好,我们击掌为誓。”
  一左一右,击掌订约。
  ************
  清苒剑法讲究轻逸飘然,闲雅清隽,白岂舒一身白衣,如同江上轻燕,恣意游走于方寸之间,虽然是招招攻人要害,却又姿态优雅,如同乐舞。
  而玄天剑法却讲究快、狠、准三个要领,一招下来往往干净利落,无多变化。
  只不过,一招常常就是万钧之力,而其中又兼有阴寒之气,足以伤人性命。
  正所谓一刚一柔,一黑一白,水火相交,真正奥妙莫测。
  虽然轩辕非内力深厚,而且天姿卓然,一套剑法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每一个招式耍下来的时候,却往往被苏澈一口点破,然后白岂舒就能轻巧地化开。
  而且,这样的情况越到后面越是明显。
  你一来我一往,百招下来,轩辕非竟然也渐渐有了下落之势,虽然有些后悔,但他却是个不肯服输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不达目的他是死了也不肯放的,这也是当年他宁可跳崖也不愿意废去武功的道理。
  苏澈在一边看了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比他想的还要固执,对于权势的追求也超过了他的想象。
  “轩辕公子,我看今日还是到此为止吧。”
  轩辕非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就更加气愤。“苏先生,你的剑法虽然厉害,可是此刻说要停手,未免过于瞧不起人了吧!”
  苏澈说:“我们只是切磋,何必一定要见血见伤呢?”
  “就是见血见伤,却也未必是我受的伤、滴的血!”他更怒。招式也越来越阴狠。
  就这样,不知不觉,两人连着就对了几百招,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轩辕非的情况越来越糟,内力已经不如刚才的威猛,剑招也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倒是白岂舒越斗越快,攻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准。
  苏澈不禁又开始劝他。
  “轩辕公子,我们比斗并不是为了你死我伤,何必呢?若是公子尚有不服,今日也可回去,到了明日养足精神再来也不迟。”
  “我今日就是死了,也绝对要战到最后一刻!”
  就在大家全神贯注着彼此输赢的时候,有一抹红色的影子已经悄悄潜了进来,躲在暗处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等到两人的剑缠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的时候,她突然飞到了苏澈的身边,细却锋利的袖中剑直直刺向苏澈的胸口。
  白岂舒最先发现异象,他大吼一声,往苏澈冲去。“师父,小心!”左肩上有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必然中招了,可是也管不了,只是一心要去救人。
  红色衣衫的女子此刻完全挡在苏澈的面前,他只能刺向那女子的背,可是,这女子却一点也没有闪避的意思,直到他的长剑整个没入她的后背。
  “师父!”他叫着,抽出长剑,剑上还有着红艳艳的血。
  慢慢地,那女子侧过身,退在一边,面容绝美,唇边带笑,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痛。而她身后之人,虽然也在微笑,不过胸口却被短短的剑身刺中,口中正一点一点的涌出鲜血。
  “师父!”白岂舒冲到苏澈的身边,一把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用衣袖擦去他唇边不断的血。
  女子笑得灿烂。“救不了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慕容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再次举起剑刺向她的陶口。
  岂料她还是不躲不闪,任凭灌注了白岂舒全身功力的青色竹剑刺入她的胸口,然后双手击掌,只见那露在身外的剑身就裂成了碎末。
  “我说过,凡有人要对付轩辕,我哪怕是死也要护他如愿。”她的眼神很媚、很柔。
  “只是为了我一个苏澈,就用了这样玉石俱焚的功夫,姑娘会后悔的。”苏澈轻叹。
  “玉石俱焚?”白岂舒不解的看向她。
  慕容鄢也是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居然会认得这门功夫。
  “如果苏澈没有看错,这就是两百年前修先生所创的‘修罗煞’吧?听说这功夫能让一个人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像尸体一样,再也没有痛苦的感觉,使人在几个时辰里就能够制伏任何高手,却不会害怕别人的攻势,但是几个时辰以后,当功力散去时,也就是他慢慢死亡的时候了。”
  轩辕非听到“修罗煞”三字后,立刻冲到慕容鄢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替她续命,但她却摇头拒绝了他。
  “轩辕,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当我动了这邪功的时候,便已经做了死的准备。我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替你挣来的,哪怕这一挣最终会使我一无所有。”
  “为什么?为什么?”轩辕非皱着眉,一遍遍地问。
  慕容鄢微微笑,然后抚向他的眉。“要是以前的轩辕,定然是希望我会为他如此牺牲的,看起来那个姑娘还真的让你变得温柔善良了。可是轩辕呀,你要记住,要成大事就不能儿女情长,就是部下死了、亲人亡了,也要稳如泰山,只有这样子才能成功。”
  “成大事?为了成大事,做出如此的牺牲,姑娘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世上没有值得与否的事情,只有心里愿不愿意。我这一生,求爱求不得,求功求利也终究一切成空,往后只剩下唯一的心愿而已。”她眼神迷离,眼睛里就好像是可以滴出水一般,“那一年,青华山的白梅开了,师父出门远行,那些师兄弟又不让我们吃饭。
  “你为了给我找吃的,走得满脚都是血泡,可是却只是抱着我说,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出人头地,再也不被欺负……之后,梅花还有轩辕就再也不能离开我的脑海了。轩辕,我信你,一直都信你,信你的将来必定会如你所愿。”
  “慕容姑娘,你清醒一点吧!”白岂舒一脸不能苟同,“此刻灭神教恐怕早就下复存在了。”
  慕容鄢却冷冷一笑,一步步走近他们。“苏先生,或者我该叫你苏盟主才对,你果真是厉害,骗走了轩辕,然后领着一堆人来围攻我们灭神教。”
  “慕容,你说什么?”轩辕非一把握牢她的手,“灭神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灭?!”
  “这个男人手里握着隐箭,是他用隐箭把所有的门派都听命于他。我们谋划了三年,轩辕你隐忍了三年,却一下子都被这个人给破坏了。”她指着苏澈,“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灭神教本就不算什么,只要轩辕你在,灭神教就不会毁去,因为你就是灭神教,而灭神教就是你。此刻你只要拿着玄天宝剑,再隐身几年,几年之后,天下间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呢?”
  “慕容姑娘,你就想想瞿飞吧!”白岂舒苦劝。
  “瞿飞?”慕容鄢好像想到了非常美丽的过去,于是笑了。“等到事情有了结果,我自然会去陪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分开了。如今,我只要轩辕成功。”
  “什么是成功呢?这玄天宝剑就是成功吗?”苏澈要白岂舒放开他,然后慢慢走到那幅画像之下。“曾经,我也有像轩辕公子那样的年少轻狂,为了所谓的名利放弃了更加珍贵的东西。轩辕公子,你真的就那样渴望这剑吗?为了它,绝情断爱成为魔也无所谓吗?”
  慕容鄢打断他的话。“轩辕,你不能再犹豫了,也不能被他的话所迷惑。想想看吧,等一会那些被隐箭带领的人就会来到这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能再等了!”
  轩辕非虽然因为刚才的消息心中大受打击,可是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片刻之间已经恢复,在细细思考过慕容鄢的话之后,知道这确实是目前寻求转机的最后一个机会。
  “姐姐说得对,如果我此刻输了,也就是真的输了。苏先生,刚才那一仗该是我赢了吧!”
  白岂舒道:“以二敌一,自然不能算数。”
  “可是我们之前可没有定下这样的规矩呀。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欺骗在先,我不义在后。”轩辕非冷笑,“不过,你若是真的想毁约,我也是无所谓的。”
  苏澈露出一个飘忽的笑。“舒儿,你不必打了。”
  “为什么?”
  他终于软软地瘫了下来。“为师恐怕再也无力指导你了。”
  “师父!您不要紧吧?”
  苏澈靠在白岂舒的肩上,却只是不停的喘气,唇边的血也越来越多。
  轩辕非正要过去追问玄天宝剑的事情,却被慕容鄢一把拉住。“我知道剑在什么地方。轩辕你是从墓顶上跳下来的,可是你并不知道在这深谷中还有一条秘道是通向这里的,苏先生大概也是从那里进出的吧。”
  看到白岂舒惊异的目光,她不免得意,“白公子,这次如此顺利,还真多亏了我在你身上下的千日追踪散及时发挥的作用呢!轩辕,你随我来。”
  看着轩辕非和慕容鄢渐渐离开,苏澈一边咳嗽,一边焦急地对白岂舒说:“你背我去,不能让他们毁了清苒的墓,不能……”
  “师父,你不要急,千万不要急。”
  白岂舒一把背上苏澈,也赶了过去。
  ************
  那是一口棺木,而且应该有许多年的历史了,只不过棺盖边缘非常圆滑,而上面更是一尘不染,想来住在这袅的苏澈一定非常看重这个棺木里的人,所以才会这样细心照料。
  “就在里面,你只需用剑刺破棺木,就可以顺利得手了。”
  “为何用剑?”轩辕非不解。
  慕容鄢说:“他们如此欺负你我,难道轩辕心中就没有气愤,不想报仇吗?”
  她拉过他的手,让他的剑尖对准棺盖。“为了你的决心,为了死去的部下,你该刺下这一剑的。”
  轩辕非从看见这棺木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而且随着他的靠近,这种不安感也更加沉重起来。
  “为何不动?你在犹豫?”她催促着,“难道姐姐会害你吗?我就是不要性命了,也只会要你好的。”
  “轩辕非,你不要动那棺木!”已经赶来的白岂舒大叫他的名字。
  慕容鄢一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轩辕,你动手呀,还等什么!”
  轩辕非终于举起了剑,挥了下去,提剑出来的时候,上面却滴着一滴滴的血,一路从棺口蔓延开来。
  他心中大惊,连忙开棺,在看清一切后,那一刻,他的心犹如停止了跳动一股,手里的剑也跌落在地,发出巨响。
  棺木内,何素躺在里面,手中抱着玄天宝剑,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然后一串串的眼泪就滚落下来滴在宝剑上面。她的胸口早就被血水染红,虽然伤口不深,可是心上的伤确最最致命。
  所以,她的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惊慌,只是全然的绝望。她早就知道,能够伤她的人,只有一人而已,千怕万怕,却还是料不到呀。
  身后传来了慕容鄢的笑声。
  “她是何素,也是白绫,可是却不是你能要的女人,她的存在永远是个负担,是你的障碍。轩辕,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不是韩少风,也永远成不了他的,这辈子,你只能是轩辕非。不过,既然你舍不得动手,那么就由我来吧,从此以后,你的心上只能有天下,不能再有她了。”
  他充耳未闻,弯腰就要去扶起棺中人,白岂舒却一声厉吼,“放开我堂妹!
  你这个魔头,你没有资格碰她!“
  他伸出的手在这样的吼声,还有这样的泪眼注视下,终于没有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背着苏澈的白岂舒冲上前。
  “放我下来吧,让我看看。”
  白岂舒点开了何素被封的穴道,而苏澈就摸着她的手腕,眉头一直深锁着。
  “师父,堂妹如何呢?”
  苏澈并不说话。
  倒是慕容鄢开口说,只不过她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对着轩辕非。“轩辕,你先是骗了她、利用她,又伤了她的心,如今你的剑上更沾上她的血,理该断情断意,彼此的缘分自此灭绝,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再也不能成为你心里那根拔不去的尖刺了。”
  “铮”的一声,冰封许久的玄天宝剑终于出鞘。
  慕容鄢毫不避让,只是看着那闪着耀眼光芒的宝剑,然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句,“果然是把好剑,如此的剑才能配得上我的轩辕呀!轩辕是要我的血来为它开锋吗?如果是,你就来吧!”她拉开了衣襟的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轩辕非,你才杀了我,还要杀她吗?”冷冷的声音终于让轩辕非回过神来。
  “何素?!”
  “鲜血、杀戮、欺瞒,背叛。”她一字一顿,“轩辕非,你此刻终于如愿了吧,还露出那样的表情做什么呢,我的死不是早就在你的计划之内吗?既然是计划,又何必装腔作势?”
  他跪在棺木之前,“不会,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为了你,不管要我付出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何素侧过头,眼泪不停地流淌着。她骂自己的心软,骂自己的傻气,更骂自己对于他存着的那一份心。
  “这些话只有我的丈夫能对我说,你是轩辕非,是灭神教的教主,是那个利用我、欺骗我,并且要杀我的敌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素,我爱你。”
  她忽地笑了起来,这笑容和平日的张扬完全不一样。“此刻还要说喜欢我?
  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当你骗我的时候,当你瞒着我的时候,当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却在算计我的时候,当你利用和我成亲定进白家,进而毒害了我爹爹的时候,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实情,用我的安危威胁我爹,当你举起这把剑杀我的时候,你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寒了一分,最最糟糕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
  “何素,我是你的丈夫,我真的爱你,或许是有欺骗在其中,可是我有我的人生和心愿,我只想要达成一切之后,就可以和你一起,不再分开。”他想轻抚她的脸,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拍开。
  “你不许碰我!你不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始终都是韩少风。”那个不喜欢读书,那个非常没用,那个不太好看,喜欢和她吵闹却也爱护她的男人。还记得他说过的,承诺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再也不会改变。
  “韩少风不会骗我、伤我、利用我骗我的亲人,更加不会杀我。而你不过是个魔头,说什么为了替你的爹娘讨还公道,说什么要让天下人认同你,不过是欺人而已。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爱人,更加不配被人所爱!”
  轩辕非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何素,我曾经劝你离开的,我告诉过你,和我在一起并不会幸福,我曾经——”
  “看来这倒是我的过错了,我并不知道原来我们的差别会有这么大,天差地别呀,哈哈哈——真是荒唐!”
  她大笑,胸口起伏不定,渗出的血几乎浸透了她的衣服。
  “何素,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人,韩少风也好,轩辕非也好,都是我而已,让我帮你疗伤吧。”
  她摇头,“韩少风吗?我是认识这么一个人,他对我好,喜欢我、保护我,然后我嫁给他,成了他的妻子。可是,早在白家遇难那一天他就已经死了,他是被轩辕非杀死的!”
  “何素,你胡说什么?韩少风就是我,我就是韩少风,这本来就是事实,而我们也是夫妻。”他一手抱起她,把手放在她的心口。
  何素却猛烈地挣开。“走开,堂哥,你救我!”她伸手要白岂舒把她从轩辕非身上带开、
  白岂舒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气愤,他一把拉住了何素的手。“轩辕非,你放开她吧,这样子于事无补,只会更加伤了她,难道你真要杀了她才甘心吗?”
  轩辕非没有提防,一时被推到了几步远的距离外。“白岂舒,你放开何素!”
  他目皆欲裂。
  这一声何素却让苏澈整个人震了一下。
  “何素?”
  那一声轻柔的声音犹如来自远古的召唤,何素抬起头,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长满了白发的男人,亲切的眼睛里除了上一次就看见的寂寞和绝望之外,此刻却又多了另外一点的期待。
  “你叫何素?你不是叫做白绫吗?不是师兄的女儿吗?为什么又是这个名字?”
  白岂舒想要解释,不料却见堂妹轻轻点头,似乎有话要说。
  何素的目光投向左手边那幅画上,画中人是她的母亲,一个和她一样不属于这里的女人。“是的,我是何素,不是白绫,我来自另外一个时代,无意间闯入这个世界,占据了这位妹妹的身体,然后成了白绫。在那里,我的妈妈叫我何苏。”
  “那你的爹娘呢?”
  “我的母亲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一直认为是他抛弃了我们,可是母亲却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和我们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她抬起手,一滴滴的水珠就落在她的掌心中。
  “小时候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谎言,可是我现在却有点相信了,我的父亲不是不要我们,而是不得已的。”
  “何苏?!”
  “是的,我母亲总叫我苏苏,她说叫我苏苏是因为我的父亲姓苏。”她伸指点着墙壁上的画说:“那上面的女人我认识,她就是我的母亲何清苒。”
  “苏苏……”
  苏澈看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根簪子,那熟悉的颜色终于让他明白上一次的感动并非错觉,而是他和何素,还有何素母亲之间最后的一点牵念。
  “这是您的东西吧?”何素露出一抹绝美的笑。
  苏澈再一次接过了它,放在掌心,修长的指轻轻抚着上面的脉络。“或许真是我的,多年之前我把它留给了我的妻子,之后便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还会重新见到它。”
  “你是我爹吗?”
  “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苏苏,苏苏,我的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白绫成婚前他曾经见过她,曾经让她为他梳发,如此亲近,就如女儿在身边伺候。以为是忆女成痴,岂料白绫就是何素,就是他的女儿,上天待他不薄呀,终于在他临死之时圆了他的心愿。
  “爹,我终于找到你了!”她扑入了苏澈的怀里,两人的血都是同样的温热、同样的鲜红。“你没有辜负我妈妈,没有骗我们!”
  “傻孩子。我确实辜负了你们。”苏澈叹一口气,温和地抚着她的发,一次又一次。“其实我可以留在你们身边的,只要那时回头的话。可是我没有,我义无反顾地离开,只因为难以放下原来就属于我的地位和名声。离开了你们,当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头的时候,才知道一切也难以挽回了。上天惩罚了我的无情,让我永远失去你们,可是没有了你们,就是拥有了天下又如何?”
  如果失去了何素,就算拥有了天下又当如何?
  轩辕非心下一惊。
  他也这样问着自己,可是却无法回答,看着苏澈满头白发,看着他寂寞的身影,还有这空空的棺木,突然觉得一切竟然是那样的荒唐。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成了第二个苏澈,等到了一切难以回头的时候,只剩下后悔莫及。
  “九年前,你说你看见了我妈妈?记得那年秋天,正是妈妈离开人世的日子。”
  虽是死了,却是在笑,直到临终,唇边的笑还没有淡去,仿佛死亡就是重生一样。
  “终于来了,可是只是为了最后的分别。这辈子,我都欠了你们母女。”他始终记得那年的深秋,清苒飘飘而来,随着风,带着笑。他追着她的飞影,一直跑了好几里的路,直到再也看不见。
  “所以你没有了武功,所以你白发满头?”轩辕非对于刚刚听到虽然觉得不解,毕竟这段际遇实在离奇,可是却深深被震撼了。此刻,他才明白当日何素为什么会这样不信任她的父亲,她说的该是苏澈才对,也终于明白,她为何会把承诺和坦诚看得这样重要。
  “废武功是恨它迷住了我的心智,满头白发则是因为思念,没有人能够忍受寂寞和思念的煎熬。越是爱,这思念就越是难以排解。”
  何素却恶声恶气地瞪向轩辕非。“我父亲的事情和你轩辕非没有关系,你是我什么人?你就带着你的宝贝剑离得远远的吧。还是你毒了我的一个父亲不够,还要害另外一个?”
  “苏苏,你的伤要紧,让舒儿为你疗伤。”
  “不,爹。您的伤比我要重许多,哥要先帮你治。”
  苏澈早就看出女儿和轩辕非之间的火花。不管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还是为了白正和其它同道,或是为了清苒的心愿,他都要尽上最后一份力,虽然他的死亡早就已经是个定局。“好的,我让舒儿帮我治伤,那么就让你的夫婿为你疗伤吧。”
  轩辕非想要拉过她,却被她避开。
  “我不要。而且他也不是苏苏的夫婿,这人是轩辕非,根本不是韩少风。”
  她躲开了父亲的视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爹,他骗了我也伤了我,直到刚才还想要杀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喜欢的人呢?我还能够信任、能够让一切重新开始吗?我做不到,做不到的。”
  轩辕非看着着急,却也不敢逼她,只怕她激烈的个性又有什么闪失。“何素,不能再等了,让我救你,保护你吧。”
  “苏苏,感情一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我知道他心中有你,只不过此刻心里面还有迷惑,可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最最重要的始终都是自己的爱人,还有那个属于自己的家。”
  何素却还是摇头,并且一咬牙,取下了发边的银簪,掷子地上。
  “不!我不能信他,再也不能了,因为更多的信任换来的,只是伤害和欺骗。”
  “苏苏……”
  “爹,你不用劝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她放开苏澈,认真地回答,接着看向白岂舒。“哥,你快点为爹治伤吧。”
  苏澈只好使眼色给白岂舒,白岂舒立时领悟,出手点住了她的昏穴。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妹为何成了您的女儿,还有这样子对她会不会不好呢?“
  苏澈却似乎像是了结了最后一个心愿,压在胸中的真气也一泻千里。
  “师父。”白岂舒连忙运功要为他续命。
  他只是缓缓摇头,“舒儿,没有用了,我的命已到尽头,就算勉强再多支撑一时半刻也是没有意义的。她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堂妹,她和你、和我、和白师兄都是有着深厚的缘分,至于原因,又何必追究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一定会保护堂妹的,师父放心。”
  苏澈笑了笑,“轩辕公子,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如果你真的爱她,真的要她,可一定要想清楚什么才是你要的,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想清楚之后,若真的还是觉得苏苏重于一切,就过来把她抱走,若不是,就请从此放手吧。”
  “你信我?”轩辕非丹凤眼一眯,眼角余光看向他怀里的何素。
  “我吗?我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只要她信就好了。”他温柔地抱着女儿,就像她才出生的时候,他抱着她;心里就有一种拥有全世界的感觉,幸福,而且平静。
  “她说她不会信我了……”
  “那就等呀,等她回心转意,等她回头呀。你有一辈子,而她也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怕什么呢?除非是你不愿意,要不然是不会不成的。”
  他敛目,缓缓低语,“只要我自己愿意,就没有不成的?”终于迈前了一步。
  但慕容鄢却如同红色的风一样挡住了他,困惑地说:“轩辕,剑已经在手,天下也会是你的,你难道忘了青华山上的白梅花了,忘记你在高峰之上对我说过的话?你要天下都在你的手中,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她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仍然吃力地握住轩辕非的手腕。“此刻我还能拦住白岂舒,若是过了这一刻,我们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慕容姐姐,你快乐吗?就算你拥有了一切,你快乐吗?”他盯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快乐,我自然也快乐。”
  那样不自然的眼神,那轻轻颤抖的身体,那难以排解的心事,在在显示她的言不由衷。
  “慕容姐姐不会骗人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变,你在撒谎,你不开心,从来就不开心对不对?想想也是,没有了瞿飞,你如何能够快乐呢?姐姐,刚才我打开棺盖的那一刻,你可知道我的心也死去了,死在那个瞬间。”轩辕非淡淡地说,目光再也不能从何素身上移开。
  “未来如何,似乎在那一瞬间都不再重要了,只有何素才是最重要的,才是我想要的。苏先生说得对,没有了何素,我就算赢得了世界也没有意义。”
  “在我做了那么多之后,你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一切竟然是一个不见出口的梦境吗?”闭上眼时,原来如此夺目的白梅花却在记忆里一点一点的飞谢。
  “慕容姐姐,你不是常常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不管是哪一个答案你都会帮我、让我如愿吗?过去是我对不起姐姐,也请姐姐不要恨我,而未来,就请姐姐让我和何素在一起吧。”
  轩辕居然在求她?为了一个女人,她的眼睛倏地湿润,接着又笑了,虽然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偏偏又笑得灿烂夺目,未了她慢慢起身,扶着石壁一步步向外走去。
  “姐姐,你去哪里?”
  明珠的光芒照耀之下,慕容鄢蹙了蹙眉,凄红的血水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也许是天边吧。我想这里再也不会需要我慕容鄢了。轩辕,你一定要如意呀,要不然姐姐就是去了黄泉也不能心安的。”
  虽然只是轻言细语,但是却听得非常清晰。
  她最后回望,正好看见轩辕从苏澈手中接过何素。
  她温柔地笑了,这还是瞿飞死后她第一次这样笑,再也没有心事,再也没有了。
  她终于可以放手,终于能够一人放心离去,不再需要担心小小的轩辕会在她离开之后觉得寂寞孤单,因为有人会代替她照顾他、陪着他。
  也许她会去天涯看海,去海角看山,也许会坐在山上,看着雪白雪白的梅花,遍地而开。
  虽然同样中剑、同样的深浅,可是却因为不同的人,也得出了不同的结果。
  何素不到半夜就已经止血,天亮就已恢复元气,可是苏澈本是苟延残喘的人,这一刀更断了他的活路。
  咳了大半夜的血,到了天亮的时候,他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何素跪在床头,眼睛都已哭肿。
  “清苒走的时候,可曾痛苦?”
  何素摇头。“妈妈说她是去见你了,所以一点也不痛。”母亲得的是肝癌,死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原来的样子,只剩下一个嶙峋的轮廓,可偏偏还那样笑着,让她看得心里难受,却又不能哭。
  “她这样说吗?”
  “是的。”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负你娘很多,没想到她走时还念着我这样一个负心人。”
  “爹,这不是您的错,从来不是。”就算是,这满头的白发、这无边的病痛也早就偿还了。
  “苏苏,你该恨爹才是,这样爹才会安心。”他缓缓地抬手,如同枯枝的手指一点点地摸上她的发。
  “我白白恨了您二十六年,此刻我再也不想恨了,只想要爹不要走!”她一把扳住那根手指。
  “苏苏,不要哭,不要哭呀,哭了就不好看了,你娘生前长得极美,苏苏一定也是个小美人。”他模糊的视线中似乎出现了妻子的影子,白色的衣,素蓝的裙,温和典雅。
  “妈妈说我长得像您,有明亮清澈的眼,有红如困脂的唇,妈妈说我是个美人儿,因为爹您就是一个非常好看的人。爹!”她扑入他的怀中,“女儿以为父女总算见面,老天一定会让苏苏代替母亲陪着您,就这样好久好久,可是,如今不过一夜,爹竟然——”她哽咽得难以说下去。
  “傻女儿,老天爷没有亏待你我呀!这一切始终都是奇迹,九年前,你的母亲回到我的身边,如今苏苏也来了。”
  何素不停地搓揉着父亲的手,只是那手上依旧冰冷,毫无温度。“爹,这不公平!你等了十七年,见到的不过是母亲最后的影子,你等了二十六年,才遇到女儿却又要离去,我不甘心,不甘心的!”
  “苏苏,不要不甘心。你想想,两个世界却突然因为爱而连在一起,这本来就是多难得的缘分呀!你娘曾经说这是奇迹,这话一点也没错。所以苏苏,你不要替爹遗憾,爹不是走了,只是陪你娘去了,这些年,爹等着的也是这一天呀!”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看不见女儿的样子。“苏苏,再替爹做一件事情好吗?”
  何素一把抹干眼泪,扬起脸说:“什么事?”
  “替爹再梳一次发。”
  隐隐约约又觉得眼眶湿了,纵然是咬紧牙关,那泪还是盈在眼睫。
  “嗯。”
  她慢慢地扶着他坐在床沿,拿过一把木梳。
  一梳到底,是母亲死也未尽的相思苦短。
  二梳到底,是女儿满腔的舐犊之情。
  三梳到底,是父亲一一十六年苦苦支撑的艰辛。
  二十六年,这相思从没有断过。她恨过、怨过,只是心底还在期待着最后的奇迹。
  二十六年,这时间多么漫长,直到年华老去、直到白发盈头,只是脑海中还依旧记着亲人的笑脸,如同春花一样美丽。
  苏澈靠在女儿的身上,轻轻道:“苏苏,原谅他吧。”
  何素手里一颤,转过头去。“爹——”
  “很多事情爹不知道,可是爹知道他喜欢你,而且非常喜欢。既然是彼此喜欢,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偏偏要留着满身的遗憾,如同爹一样呢?既然你可以不恨爹,为什么就不能谅解他呢?”
  “他和爹是不一样的。”她坚持。“而且他心里也从来没有我,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既然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有了污点,我怎么能够谅解呢?”
  “苏苏,其实爹和他是一样的。难道在你的心里,他就真的十恶不赦,不值得原谅?难道他对你的情意,你就真的认为完全都是虚假的吗?苏苏,一个男人要放弃他的野心,放弃他执着了许久的东西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是他却做到了,而且爹也相信他可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苏澈知道这个男人的骄傲,若他真的决定了,那么必然就是一辈子。
  “爹为什么总是替他说话?”她皱起了眉。
  “爹只是不想要你和我一样痛苦,空守长长的相思,却总是难以解脱。”苏澈气若游丝地说。“我想要是你娘在的话,她也一样会说这样的话。”
  想想看吧?是不是他的情意就真的没有一点真心?是不是他就真的十恶不赦,再也不能原谅?
  她想起了在韩家度过的快乐日子,那时他总能叫她又气又笑,忘记一切。
  她想起了在山中,他明知道身分泄露于她,还是放开了她。
  她想起了那夜她被几个无赖所困,他单枪匹马地闯了进来,又不敢让别人看出会武功,又要保护她,所以只能由着别人拳打脚踢。
  她想起了他曾经为了不伤害她,想要放她于天涯。
  新婚夜,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在白家,面对她的质疑,他也曾经犹豫不决。
  其实他是犹豫的、他是为难的,一直都是,只不过他需要一个机会回头,向她解释。
  他爱她,这一点是真的。
  轩辕非慢慢地走了进来,走到她的身后,苏澈温柔一笑,然后执起女儿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她看见了他温柔的眼神,还有担心。
  “轩辕,你要好好待我的女儿。”
  “我会的。”
  “我死后,你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连同我,连同清苒,还有这把魔剑。这是我的遗愿,你可答应?”
  她不禁看他。
  “我答应你。”他的脊背很直,态度无比坚定。
  她终于释然。
  “轩辕,一辈子很长,你能忍受默默无闻的寂寞吗?你能忍受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轩辕非这个名字的感受吗?你能放弃你父亲加诸在你身上的包袱吗?你能忘记过去所受的鄙视吗?”
  “一辈子很长,我只知道,要是没有了何素,我就会真的寂寞而不能忍受。
  而且,此刻我才明白,也许我父亲走的时候也很快乐,因为娘亲就在身边。“
  心终于崩溃,何素哭了出来,坦然释放那压抑了许久的眼泪。
  苏澈死了,死在那个神秘的深谷,死在爱人的身边。他就被安放在那口空棺之中,长长的白发披垂下来,很安详,也很美丽。
  何素三人遵照他的遗愿,把这个叫做“清苒”的墓室烧去。
  那夜,山都染成了红色,如同血一样的颜色。
  夜半的时候,白岂舒和轩辕非在谷外分手,轩辕非身上背着一人,正是何素,可能是因为过于悲伤,所以她在火燃烧起来的时候突然昏厥过去。
  “轩辕兄,你会去哪里?”
  “你和我之间没有关系,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了。至于我的去处,也没有必要和你说,从此我们天涯各一方,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就此告别了。”
  张扬狂放,一如往常,幸好天地之间有一个何素能够压制他,消磨他心中熊熊的欲念,让他不再起争执杀戮之心,让天下从此不再染血。
  这恐怕也是天意吧!两个时代,却偏偏被爱打破。
  “何素她?”
  “她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托了托何素下坠的身子,他面无表情的走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了?”他的脸上突然湿了。
  何素低低地说:“嗯。”
  听她似乎心情沉重,他不禁轻问:“是不是遗憾没有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不,这样子很好。我不喜欢和亲人分开,我已经历了一次,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而且爸爸的心意,我也知道。”
  “我也答应了你父亲,和你一辈子不分开,再也不会骗你、不会伤害你,就算你此刻没有原谅我,我也会等你一辈子。”
  “我原谅你了。”她趴在他的肩上。
  “真的?”他大喜过望地回头。
  “因为,我不能拒绝爸爸的临终遗命。”
  “只是这样?”他有些气馁。
  “还有,还有以后的日子我不想一个人,不想。”
  “我们不会分开了。”
  “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她握住了那根碧绿发簪,是这东西带她来的,然后在这里,她见证了父母之间的爱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爱。
  希望,天长地久。
  “我记住了,也承诺,再也不变。”
  微微一笑,犹如春到。
  《江湖传》中有纪录——灭神教一役,灭神教教徒皆亡于一夜之中。同一时间,握有隐箭的盟主苏澈与灭神教的轩辕非教主和慕容鄢副教主同归于尽在清苒深谷,尸体无人寻见。
  白岂舒也按照当年对苏澈的承诺,只字不提发生在深谷里的事情,自然也就隐去了关于何素和轩辕非之间的爱恨纠葛,以及何素与苏澈之间的关系,隐瞒是为了天下的安定,也是为了希望两人远避江湖,写意人生。
  白正虽然也曾经费劲心力去找寻女儿和女婿,只是人海茫茫,几年之后也不得不放弃,暗自里却还不免期望,女儿女婿仍活在世上某一处,平安康健。
  江湖从此平静,百年内再无事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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